秦灼只吞了一口便皺眉,「什麼味兒。」
蕭恆拿拇指給他擦了擦嘴唇,道:「醒酒湯。」
他這話就是知道自己吃酒了。秦灼多少心虛,再不敢抗拒,忙奪過碗一口氣喝乾淨,便要抱蕭玠。
更奇的在這兒。蕭玠已經認人,見了他格外地親,總伸胳膊要抱。這回他剛要接過,他兒子反很不給臉地哭起來。秦灼又氣又笑:「小兔崽子,沒奶就不是娘。」
蕭恆便接了蕭玠在懷,從一旁坐下來哄。阿雙濕了手巾遞給秦灼,抱怨道:「大王還說呢,也不知是誰,昨晚一身酒氣地回來,抱過兒子就要蹭。我們殿下睡得好好的,又哭了半宿。陛下今日還要上朝,哄完大的哄小的,眼都沒合一會。」又啐了他一口:「全沒個當爹的樣子。」
秦灼擦了擦臉,揉著額角賠笑道:「我就記得昨日奪馬跑了,今早一醒,骨頭架子散了般,渾身上下都疼。」
他這話一出,阿雙臉突然一紅,忙接帕子過來摔帘子走了。
秦灼望著她背影,奇道:「這妮子。」
蕭恆卻不說話,目光暗了一暗,只輕輕拍著蕭玠。
室內沒人,秦灼便挨著他肩膀看兒子,輕聲問:「怎麼了?」
蕭玠已被哄好,咯咯笑著去抓蕭恆手指。饒是這般,蕭恆臉上仍無一絲笑意。
秦灼心裡多少有點怵,只道他氣自己吃酒,便放軟了聲音,摸著他大臂道:「的確是我不對,但昨天是阿玠的好日子,我心裡高興,只沾了一點酒水。喜酒嘛,醉得快。」
他臉貼著蕭恆後肩,歪頭靠在頸邊,聲音輕得能叫風吹走:「再說,昨晚怎麼也飽了你一頓,提褲子就變臉,哪有你這樣的?」
蕭恆胳膊一僵,氣息壓得很沉,問道:「你記得?」
秦灼眨了眨眼,「這事能忘嗎?」
蕭恆轉過臉,目光深如枯井,仔仔細細看著他的臉,平靜問道:「你記得在門柱上,我叫人背過去?」
秦灼一愣,好一會才明白過來,立時燙了耳根,脫口就是:「你是人嗎!」
蕭恆卻深深望著他,嘆得他五臟六腑都搐了一搐。他說:「你不記得。」
秦灼這才知道被他詐了,一時不知怎麼答。蕭玠不知事,眼睛滴溜溜地,一會看看蕭恆,一會看看他。
過一會蕭恆又問:「身上難受嗎?」
秦灼摸了摸蕭玠的臉,靜了會說:「……有些疼。」
蕭恆道:「上朝前給你搽了藥。這藥雖清涼,但幾味藥材都是大寒,不能常抹。我一會找找之前那瓶藥膏。」
秦灼嗯了一聲,不由抓了抓他衣袖,低聲道:「你不要生氣。」
蕭恆笑了笑。他撫著秦灼後腦,摟過人抱了一會,臉貼著秦灼後頸,極輕地嘆了一聲:「我不生氣。」
***
殿外鳥雀叫著,阿雙丟了把穀子,像潑了把燦燦的陽光。幾隻灰雀剛啄了一會,一片人影一晃,便撲棱著翅子驚走了。
阿雙一抬頭,見是蕭恆打簾出來,囑咐宮人看著湯藥,正下階要走。不過兩步,突然想起什麼,腳步一頓,折身叫了聲:「阿雙。」
他問道:「在南秦,竹馬有什麼說法?」
阿雙這才想起,他昨夜抱秦灼回來,手裡的確有幾根竹竿,便道:「和這邊一樣,給孩子做來玩的。」
她思索了一會,又道:「妾聽說文公給夫人下聘時也送了竹馬。他們從小長大,那支竹馬貌似是夫人兒時遺落的,文公找到了,一直好好收著。如今還放在大王南秦的寢殿裡呢。」
蕭恆點點頭,沒多說便走了。當他要跨門檻時,日光將他背影一投,嗖地一閃即逝,似射出一支竹馬。
***
剛過晌午沒多久,秦灼正批著南秦邸報,便聽有人大步走來,很響亮地喊了一聲:「大王!」
這嗓門堪比洪鐘,未見其人,蕭玠已被此一震之威嚇哭了。
秦灼頗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道:「大妹夫,你知道我費多大勁才把他哄睡了嗎?全在你一嗓子裡了。」
陳子元剛從他面前站定,聽得此語,忙轉身去抱他大侄子,連聲道:「咱們小殿下就是厲害,哭都哭得和平常娃娃不一樣。這叫一個響遏行雲、豪氣沖天,一看就是稱霸天下的主。哎呀大王,你看這小臉兒,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以後不知道得迷死多少大小姑娘。哎這手啊,就是該拿玉璽的手,你看這手長的……」
秦灼聽不下去,忙抬手制止,「行了,別捧了,有事說事。一個大男人的扭捏作態。」
陳子元腹誹道:我還扭捏得過你?瞧瞧你在蕭重光跟前裝的那樣子。但他沒膽說,只咽了口唾沫,把蕭玠輕輕放下,抱拳剛要開口,又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封帖子遞上,這才規規矩矩地作揖,朗聲說:「哥,令妹叫我回去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