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膝下只有太子,殿下如有萬一,為了江山社稷,陛下不得不充實後宮、擇立皇后。皇后人選,當為最大的得利之人。」楊觀音俯身大拜,聲音堅定,「妾大罪,為免入宮,曾以繯首相抗。陛下金口玉言,免妾作天家之婦。楊氏唯有家父一支入仕,賜爵國公,勉強堪與天家匹配。而家父膝下只有二女,除妾之外,長姐已為人婦。」
她大聲道:「楊門不可能出皇后,我父我兄何必費盡心機,為他人作嫁衣裳!」
秦灼手中的盞子輕輕一響。
蕭恆道:「繼續說。」
楊觀音粉面通紅,微揚脖頸,道:「陛下奪權世族之意,天下皆知。但首當其衝者,絕非妾家。」
「瓶州楊氏魚龍混雜,或有敗類,但溫國公一脈,無侵民田,無欺百姓,開支進帳都有簿子,不懼天子核查到底。舊日無罪孽,妾家不虧心。」她雙手微微顫抖,卻仍直視天子,「何況楊氏以讀書為務,家兄在玉升元年也是進士及第。行得正坐得直,單憑本事,朝堂也有妾家一席之地!況且家姐歸鄭氏,姐夫鄭素聖眷正隆……」
「我楊氏文有士,武有將,上得天子禮遇,更有先祖教誨,放著陽關道不走,安作此蠅營狗苟、小人伎倆!」
蕭恆依舊沒有表態,只問裴蘭橋:「你那邊查的怎麼樣?」
裴蘭橋揖手道:「臣已奉旨調查長安半年以來抱香子的買賣情況。此物專用作捕虎之用,買賣多是固定商戶,長期供銷,一應有記錄。只從帳目看,與楊氏的確未有瓜葛。再者,臣聽聞楊補闕囊中之物,是抱香子中的極品。」
蕭恆頷首道:「的確。色紫紅,每粒拇指大小,搓拈如油脂。尋常不過赤紅色,芸豆大小,拈如粉末。這等極品市面難求,只怕一厘千金。」
裴蘭橋道:「臣仔細問過店家,十三所香藥鋪子,最頂尖的抱香子不過百金之價。一般香中極品鮮用作調製香料,多用來收藏。」
所以不可能是楊崢在長安自行購買的。
秦灼問:「有沒有可能是楊府自己收藏,或由旁人贈與?」
裴蘭橋略作思索,道:「是否贈與尚待查證,但說收藏,臣以為可能不大。」又解釋道:「收藏香料應當是多年嗜好,溫國公素不愛香,如突然收購,必然是個很大的話頭,可派人詢其親友,一問便知。」
蕭恆微微點頭,道:「裴卿辛苦,還請送楊娘子回去。今日議論,當面轉告渡白知曉。」
楊觀音一聽「回去」,目露絕望,淒聲道:「陛下!」
「娘子放心,此事我必徹查到底。」蕭恆上前攙扶她起來,「太子是我的獨子,我比任何人都想查明真相。」
他彎腰將那頂冪籬拾起,抬手遞去。
楊觀音接在手中,先抹了把臉,輕聲道:「妾相信陛下,定能還清白者一個公道。」
一席話畢,二人如此退下。
秦灼望著落下的帳簾,問:「你信她?」
蕭恆站起來,目中冷光如箭,道:「我只信證據。既有掉包一事,楊崢的近身都要再查。嗜好收藏香料的都有什麼人,也得找出個名單來。」
但第二件事,禁衛不好做。
秦灼將那隻空盞子倒扣在桌上,「交給我。」他說。
他見蕭恆忽然拈起那枚香囊,一手輕輕搧動著,在鼻前嗅了嗅,忙問:「有什麼不妥?」
「這香囊里的份量,的確足夠老虎發作,」蕭恆皺眉道,「但阿玠只是沾染,並沒有佩戴。」
秦灼慢慢站起來。
「阿玠只同楊崢靠近了一會,所沾份量本就不多。又跑了一陣馬,怎麼也該散了。」蕭恆將香囊攥在掌心,「為什麼襲擊的不是佩戴香囊的楊崢,而是阿玠?」
除了衣物和配飾,還有什麼會引虎襲擊蕭玠?
蕭玠當時在做什麼?
兩人猛地對視,異口同聲道:「馬!」
***
蕭恆已親自去馬廄檢查馬匹,秦灼也走至帳外,見裴公海正在等候,便道:「勞煩老師取我的燈籠去小秦淮,命燈山配合,全力調查遇刺一案。有哪些愛玩香藏香的,天亮之前,人名交給我。」
裴公海難免變色,道:「可如今官員禁衛皆已插手,燈山再動,無異於暴露在朝廷跟前。文公苦心經營,為大王所創基業,豈不毀於一旦?」
秦灼深深望著他,「老師,阿玠的確是梁太子,但首先是我的兒子。我希望您能記得。」
裴公海張了張嘴,只化作一聲嘆息,頷首道:「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