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誤會,我不是來要挾你的,你為了什麼我也不感興趣。只是不忍心瞧你身在虎口,還得單打獨鬥。」秦灼握住他拔刀的手,「怎麼樣,你保我這一命,我幫你查這件事。各取所需。」
燈花又輕輕爆了一瓣金光。
秦灼試圖再從他眼底看出任何情緒,卻勞而無功。阮道生只微微俯身沉眼盯著他,這姿勢像看情人,目光卻如看死人。冷的餘燼般的目光。
秦灼卻似渾身血被燒起來。孤注一擲、非生即死。他聽見骰子丟出去後骨骨轉動的聲音,就在阮道生眼睛裡,儘管他什麼都看不出。於是他像看出點什麼似的掛上了笑。
阮道生眯了眯雙眼。
秦灼有預感。骰子就要停了。
他仍抬著唇角,突然感覺手上較量的力道一松。
下一刻,自己已握著阮道生的手,將那把環首刀按回鞘中。
阮道生說:「時限。」
秦灼一下沒回過神,便聽阮道生道:「虎符如果在你這裡放一輩子,我不可能護你一輩子。」
賭對了。
秦灼輕輕呼吸一下,說:「兩月為期,過後我之生死,與君無關。」
阮道生又問:「何時動身?」
「明早——年已經過了,確切說是今日清晨。」秦灼嘆息般說,「我知道阮郎藏拙良久,不欲露鋒。這樣,還要請阮郎拜託令師兄上告駙馬都尉,說我行事狡猾,不可盡信,要派人近身監視。既是監視,便不用什麼上乘高手,中庸即可。」
秦灼笑道:「金吾衛人員編配由司階掌管,而司階曹青檀正是尊師。」
阮道生沒多說,只點點頭道:「籌謀良久。」
秦灼謙遜道:「只是急智。」
阮道生沒多費口舌,說:「午時前,我必來。」
秦灼沖他微微頷首,算是應下。
阮道生走時天還沒亮,秦灼抬指拈滅燈火,室內撲地一聲重歸黑暗。
***
阮道生言出必行,人到城外小築時正好巳時三刻。
門前垂著青布棉簾,裡頭又是一重竹簾,兩層帘子一打,肉香暖意便熱雲般撲面而來。
秦灼攢了暖鍋煮酒以候,正小火徐烹。他整個人頗為慵懶,腳邊踩著一隻軟履斜倚桌案,案上擺著個匣子。
阮道生眼神往匣子上稍稍一蹭,說:「你既要保命,就將它放在明處。」略一停頓,又補充道:「放在一眼就能瞧見的地方。」
如一眼瞧見,竊者可以直接拿走,就沒必要傷秦灼性命。
秦灼抬手邀他入座,「真給拿走了怎麼好。」
阮道生說:「我和它一塊住。」
秦灼倒默了一會,半晌說:「那你得和我一塊住。」
阮道生等他的解釋。他不想干說話,顯得拘謹,剛想拿阮道生的盞子,卻想起酒還沒煮好,便重新倚回去,慢吞吞問:「你若是竊符者,首先會搜找什麼地方?」
阮道生明白他的意思,「臥房。」
「是。」秦灼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這匣子擺在我臥房向門的架子上,就委屈阮郎屈尊和我住一間了。」
阮道生也頷首,這便站起來。他不像計較居處的人,顯然是想先找好放置匣子之處。
行事不欲拖沓。秦灼心中瞭然,便引他前去。
阮道生踏入臥房,里外打量一番,又出了門,前後各轉了一圈。秦灼再找著他是見不遠處一株老松微微一聳,人已從樹上躍下來,落地輕輕巧巧,敏捷如飛猱。
阮道生再進屋,便指了窗後斜方一處空地,說:「這邊放架子。」說著就要立刻挪動。
那架子是毛竹所做,雖不比實木沉重,但一人高的大小也不好撼動。秦灼忙上前幫手,手一抬只覺得輕,阮道生竟擔了大半的重量,也不見吃力,安置好後氣息還很平穩。
他眼光輕輕一掃,突然問:「習慣和人一塊睡麼?」
「什麼?」秦灼微皺眉毛向他,沒太明白這和匣子有什麼關聯。
「盲區。」阮道生說,「外面能進行監視的地點我大體都走了一遍,只有這一塊,在哪裡都看不見。」
他指了指那張唯一的榻。
阮道生不像趁火打劫之人,也不必要在這時候作弄他。秦灼雖明白,仍不免狐疑道:「只這裡?沒別的地方?」
阮道生又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一遍,仰頭看了一會,對他說:「我睡屋樑也行。」
秦灼還沒回過神,阮道生已跳上樑架,粗略檢查了一下,說:「是抬梁式,空隙大,能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