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今夜反應有些遲鈍,坐了好一會,才從榻邊摸索出盒藥膏,合在掌心緩慢揉搓開。
門外人還沒散盡,嘈嘈雜雜,中間似乎夾混著一個男人的嗓音,笑罵道:少郎,以後還敢騎馬嗎?
隱約有一個孩子高聲叫道:敢,我還要贏阿耶的馬!
秦灼知道,那男人邊笑著邊給孩子搓傷藥。秦灼看不到他在做、或者說做過什麼,但秦灼就是知道。
他這麼聽了一會,藥膏已被手掌暖得黏膩,這才合在腳上推揉,可能手法不對,越揉越痛。他呼吸也突然急促起來,但不一會就平復了,神色自若地,跟個沒事人一樣。
***
次日一大早,長樂便傳召秦灼過去。秦灼一入屋便覺不對勁。
虞山銘也在。
秦灼雖常近前伺候,但虞山銘在時,長樂是不會叫他來的。
勢必有變。
二人剛用完朝食,長樂正取茶水漱口,拿帕子掩唇。虞山銘坐在一旁,正將茶盞擱下,「我常聽公主誇讚甘郎聰慧,而今有惑,還請甘郎解答。」
秦灼溫聲道:「臣必知無不言。」
虞山銘瞧著他雙眼,問:「陛下託付虎符給公主,是看重?」
秦灼略作斟酌,還是道:「虎符乃調兵憑信,天下兵馬無不聽從。陛下以此託付,是將公主倚如臂膀。」
虞山銘點點頭,又問:「甘郎入府一月,我與公主待你如何?」
秦灼語氣誠懇,「都尉待臣仁厚,公主禮臣如賓,臣草芥之軀,得侍公主都尉,實三生之幸。」
虞山銘似乎很滿意,「那今日便抬舉你,給你個十世有幸的恩典。」
他將那隻匣子拿出來。
「即日起,就由舍人甘棠代公主掌管虎符,另府別居。」
第157章 十四 新春
秦灼太陽xue一跳,忙跪地推辭,「虎符重如泰山,若交託給臣這微末之輩,傳揚出去只怕有損公主清名。」
「傳揚不出去,」虞山銘道,「你悄默聲走,虎符所在,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秦灼正欲開口,虞山銘便直接打斷:「陛下相托虎符,是視公主為臂膀;公主轉託給你,是視你如腹心。甘郎,別叫我們失望。」
秦灼片刻默然,再開口仍聲音恭順,「敢問都尉,可有隨行?」
「會有人幫你驅車。」
那就是沒有。
長樂放下帕子,對他柔聲細語:「駙馬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你安心就是。」
「臣蒙公主大恩,豈敢顧惜尺寸之身?只是臣捨不得公主。」秦灼目含悵惘,「臣何時能再侍奉左右?」
長樂仍微笑道:「我若想念甘郎,自能隨時召你回來。」
那此番出去怕是長住了。
秦灼面無異樣,撩袍跪倒,三拜道:「臣聽從公主安排。但年節將至,臣孤苦無依,望求公主稍緩幾日。除夕夜後,臣即刻動身。」
長樂目光從他身上粘了一會,方輕飄飄掀過,笑道:「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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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年後要搬去,一應東西都要拾掇。秦灼由祝蓬萊領去看宅子,是京畿一座小築,已有人略作清掃,只是屋中還有些空落。
祝蓬萊端起一隻香爐,瞧了瞧底下鏨的印,「這宅子還是娘娘未入宮前的居住之所,撥這兒給你,是十分寵信。」
秦灼問:「我瞧陛下如今對娘娘很是寵愛,當年是有什麼齟齬,竟將娘娘放養在宮外?」
「宮闈舊事,我也不甚清楚。」祝蓬萊幽幽道,「隱約是陛下入主時冊立中宮,公主對皇后出言不遜,惹得龍顏大怒。」
他又叮囑道:「一些陳年往事,公主不愛人講,你只作不知道。」
秦灼答應一聲,兩人內外轉了一轉,便登車離去。行到市集處,秦灼挑簾往外看了會,對祝蓬萊說:「我見屋裡東西不齊,看著再置辦些。天色不早,只怕娘娘身邊要人服侍,祝兄先行回去就是。」
祝蓬萊點點頭,也道:「以後若有需要,儘管找我。」
秦灼笑道:「少不了多麻煩的。」
他從前頭下了車,慢慢沿街逛著。一路訂了一些擺件字畫,這麼串了大半條街後,也到了夜食的時辰。秦灼便往一家食鋪子裡坐了,沖里問:「店家,還有清釀吃嗎?」
門帘一揚,竟是陳子元從裡頭走出來,作難般皺眉道:「您這個時辰來,今日的果子釀都賣完了。」
秦灼便道:「走了一路手腳都冷,討口熱茶緩緩也好。」
陳子元猶豫片刻,還是道:「成,我爐上還熱著酒,不過是自己吃的。您要是不嫌棄,一塊進來暖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