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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恆匆忙趕回時,梅道然俯身拎著鴇母領子,一字一句問:「這把琴的主人在哪?」
秦灼緊隨其後,先看見橫陳地上的一把五弦琴。
岑知簡的琴。
鴇母拚命扒著他的手,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叫、叫人帶走了……」
梅道然手不鬆勁,「什麼人?」
「妾、妾身不清楚……」
梅道然眼中冷光一閃,微微抬身,另一隻手往腰間摸刀。
鴇母掙不開他,連連失聲叫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妾身實在不知道,實在不知道呀!」
一隻手按住他刀柄,梅道然抬眼一瞧,沒有僵持許久,舒張五指,鬆開了揪她衣襟的手。
鴇母未料蕭恆去而復返,有如見了救星,但畏於秦灼之前踹翻膏客那一腳,也不敢上前抱他的腿,只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妾實不敢隱瞞,實在什麼都不知道!」
蕭恆一不安慰二不恐嚇,只說:「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鴇母喏喏頷首。
「琴主是誰?」
「是我們樓里新來的伶人,叫阿篁。」
「是個男人?」
「是,是個男人。」
「什麼形容?」
「挺……挺年輕,也就二十上下,秀氣,白淨,像是落難的大戶人家。」鴇母想了想,「對了,他不會講話,是個啞巴。」
「啞巴。」蕭恆想了想,「如何同你們交流?」
「簡單打幾個手勢,也會寫字。那手字是真漂亮,比咱們柳州最好的私塾先生都強。」
蕭恆道:「想必也有他的筆跡。」
鴇母忙道:「有、有,他算帳也是一把好手,近來的帳簿都是他寫的。」
石侯將帳簿搜來遞給蕭恆,蕭恆打開,一旁梅道然輕輕吸一口氣。
蕭恆從椅中坐下,繼續問:「這個阿篁是什麼時候到的香紅樓?」
「兩個月前,一個大雨夜。」鴇母道,「像是逃跑躲來的。」
蕭恆點頭,「說下去。」
「那天是泛了畫舫,姑娘們去江邊伺候客人,大半夜的他躲到船上,將咱們都嚇了一跳。妾本要攆人,但瞧他有些姿色,還背著把琴,就把他收容了。」
「他來時狼狽得很,頭破血流,背上一條大疤,手指也差點折了,好在養了過來,但嗓子是萬萬不能了。問他哪裡人,只寫華州人,叫阿篁。」
「他是個有才情的,琴聲跟仙樂似的,聽得人比吃膏都輕飄,後來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聽他一曲,也有想同他春風一度的……」
鴇母瞟見梅道然神色,連聲叫道:「沒成、沒成!他雖不會講話,但極有盤算,那客人要他的頭夜,他便同妾算了筆帳。大意是他一日能演十曲,一曲一金,那就是一日十金、一月三百金,千金只消三月便能賺滿,更能如此長長久久地賺下去。但若敢侮辱於他,他便一頭碰死,如何都是我們吃虧!妾還指望著他來招財,哪裡敢去逼他!」
蕭恆搭住梅道然手臂,又問:「那他如今身在何處?」
鴇母道:「那位將軍也認識,正是卓鳳雄卓阿郎。」
蕭恆眉心重重一跳。
鴇母瞧他神色,謹慎道:「卓阿郎似乎早得了他的消息,問罌粟生意的時候也在找他的下落,沒費多大功夫就到了這兒。妾瞧著,阿篁像是從他們手底下逃出來的。」
「卓阿郎一來,便要見他。阿篁當時神色很惶惑,但見人時反倒氣定神閒了。卓阿郎見了他,先道一句:『岑郎山中野鶴,為了活命竟肯做這鄉間野雞。』妾聽在耳中,始知他是岑姓。阿篁倒也不掙扎,不要人押,竟自己跟著走了。」
卓鳳雄要找岑知簡。
影子同岑知簡又有什麼干係?
蕭恆暫時理不清個中頭緒,拍了拍梅道然手臂,道:「當夜卓鳳雄敗逃,只怕連帶岑郎一塊挾走,咱們要尋岑郎蹤跡,先得找到卓鳳雄。」
蕭恆的安撫像有極大的鎮定效用,梅道然也並非衝動之人,神色平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