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渾身一顫,一時不敢動作。他以為自己心灰意冷了,結果他沒有。原來他想要的就是秦灼這一句話。
你在我這裡,和其他人不同。
蕭恆試探道:「我能……抱你嗎?」
秦灼定定注視他,視死如歸般揪下他腦袋,堵住他雙唇。
***
這一夜秦灼沒有走。
他終於肯叫蕭恆吻,接吻就占了夜晚的一大部分。蕭恆從沒見過秦灼如此炙熱清醒的眼神,而秦灼渾身滾燙著,又像個沉醉的人。他們也從沒有一次像這樣柔情繾綣,一無叫喊和撕扯,兩人額抵著額舌纏著舌,像在微風乍起的平湖上搖晃。氣息交纏時,他甚至看得清一粒汗珠從自己額際滴落,被秦灼睫毛承接住。而秦灼只是吻他。他吻著來迎他。
蕭恆醒得早,早得像壓根沒睡著。一隻手抱著秦灼,心裡還有些恍惚。
秦灼頭髮長,鋪了自己一身也鋪了蕭恆一胸口。他俯在蕭恆身上沉沉睡著,手摟在他臂彎,狹窄的行軍榻載著兩個人的重量。
一縷晨暉從帳隙滑入,秦灼不著寸縷,也因此纖毫畢現。他烏鬢的汗光,白膚的紅痕,戴在拇指硌在蕭恆頸側的青石虎頭扳指,還有因整夜吮吻而微腫的嘴唇。
汗意漸退,秦灼身上也有些涼,蕭恆便從榻里掀床被來。他一動,秦灼就醒了,卻往他頸邊埋了會,等那點迷糊下去,才抬頭瞧他一眼。
蕭恆問:「睡得好嗎?」
秦灼笑了笑,抬手柄蕭恆額發撩好。沒說話,又靠回他肩膀。
蕭恆覺得如在夢中,緩了好一會神,才又開口:「你昨夜……」
「皇帝的赦令到了,天大的喜事,來找你討杯酒吃。」秦灼瞧著他左胸的傷疤,是在京中蕭恆詐死跌下白龍山崖時自己刺的那一劍。
他靜靜笑了:「喜酒嘛,容易吃醉。」
他察覺蕭恆臆中重重一跳,抱著他的臂膀也鬆了幾分。秦灼忙摟緊他,這麼毫無縫隙地緊貼著,發覺了點什麼,便有意無意磨了幾下,低聲問:「要來嗎?」
蕭恆說:「大清早,還有事忙。」
他態度陡然冷淡,秦灼有些慌,和他十指扣在一處,柔聲叫:「六郎。」
蕭恆應一聲。
秦灼斟酌一會,放緩語氣道:「我那日是同他做戲。他有害你的心,我得叫你快些走了。」
蕭恆默了一會,問:「為什麼不和我一塊走?」
「我還有生意要同他做。」秦灼小聲補充,「這生意,我還得和他做一陣。」
蕭恆不說話了,抬頭看了會軍帳頂,說:「他要害我,你還要同他做生意。」
秦灼忙道:「這兩碼事。」
蕭恆嗯一聲,別開了臉。
兩人仍互相擁抱著,卻有些貌合神離了。秦灼不敢輕易動作,這麼躺了一會,這次反倒是蕭恆先起身,下床蹬靴穿衣,背向他說:「你原也不必向我解釋許多,你高興就成。」
他站下地,將秦灼滿地衣袍一件一件拾起,疊好放在榻頭,卻沒有回頭看他,說起不願更像不敢。
蕭恆低低道:「再過半刻他們要去出操,人少,那時候再走吧。這邊燒水陣仗大,也回去洗吧。」
話畢,蕭恆迅速打帳,快步走了。
那帳簾落下,一晃一晃地。秦灼盤膝坐在榻邊,有些愣。
蕭恆吩咐他避著人。蕭恆覺得他倆見不得人。
蕭恆也開始嫌棄他。這樣嫌棄他。
秦灼一低頭,身體在眼中展露無遺。
蒼白得像不健康的皮膚,膝蓋打開,手腳耷拉著,軟得沒骨頭。雙腿垂在榻邊,那兩條猩紅血疤從腳背慢慢爬上膝蓋。但還是有很多人讚美他的肌體,說他白得像脂玉軟得像女人。一身皚皚的雪顏色,好漂亮,好乾淨。
只有秦灼自己知道,他爛得太徹底了,從頭到腳。他想學君子不辱節,可他必須苟活。自從淮南視他以娼,他已經辱先辱身辱理色辱辭令全都辱了個遍,然後他把這些恥辱當作風塵一撣,視若無睹,苟且偷生。
再然後,他遇見了蕭恆。
秦灼坐了好一會,終於把表情收拾得滿不在乎起來。他將衣衫穿好,衣冠楚楚,人模人樣。但他當然不會聽蕭恆的話,蕭恆管得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