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豈聽了這題,怔住了。
十載寒窗,經童生試、鄉試、會試等層層嚴苛科考磨礪,於各類策論題早已是駕輕就熟,猶如家常便飯一般。
但這題……
尋真見這人愣了,便問:「這題,很難嗎?」
尋真猜測,謝漼應該是按難度逐級出題。
這第三題,可能最難。
范豈點頭,又搖頭,隨後緩緩道。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范豈一邊在心底思索,一邊道,「此乃孔聖垂訓,為修身進德之要道。然常人多囿於私慾,易生嫉賢妒能之心,或陷世俗洪流,忘卻自省之責,誠可嘆也。欲克除此弊,常保向賢之心、自省之明,實乃關乎個人修身、社會風化之關鍵。」
這就是謝漼說的「破題明義」了。
「哎——」尋真伸了下手,「等等。」
范豈便停下,朝尋真那邊望去,目光剛一觸及,又迅速瞥開。
餘光見她攤開了軟墊,從裡頭取出紙筆來。
范豈忍不住又看過去,見尋真盤腿坐好,拿書墊著紙,右手握著根細木頭,用刀片輕輕削了削,有黑色的粉塵撲簌簌墜下。隨即落筆,寫出了墨色字跡。
……竟是筆嗎?
握筆的姿勢也頗為怪異。
五指蜷曲著,手抵在紙上書寫。
這如何能寫得好字?
尋真抬起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范豈心臟砰砰砰地跳,逐字逐句、細緻入微地講解開來。
此刻,范豈心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奇妙之感。
平日裡熟稔於心的聖人之道,竟能如此派上用場。
「……總之,克嫉賢妒能、隨波逐流之弊,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持之以恆,篤志踐行。若能修心養性、立定志向、結交良友、日省吾身。久久行之,德業必有進益,庶幾可入君子之林,臻於至善之境也。」
范豈講完,望著那泛著微光的池塘,竟有些失神。
許久,他鬆了一口氣,胸中都舒暢了些許。
尋真基本都記下來了。
尋真起身,學他剛才的姿勢,拱手行禮。
這人是進士,應該是個官吧?
怎麼喊?
大人?先生?
尋真想了想,道:「多謝范公子為我解惑,不知公子可還有空,能否再為我指點一二?」
范豈:「自然有空,姑娘但有所問,在下無所不答。」
尋真小跑過去,經過范豈時,他身子不由一僵,片刻後才回過神來,趕忙往旁邊避讓了幾步。
尋真看了看外面,沒人。
速戰速決吧!
尋真把枯草杆撥回原位,然後看向范豈。
「公子勿怪,若是讓旁人瞧見你我這般情形,恐怕難以解釋清楚。」
不過這旮沓,一般人也不會過來。
范豈只瞧著她,動了動唇,卻沒說話。
尋真也不耽擱,直截了當問道:「這第二問是,『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當此浮世,人多尚言……」
……
不知過了多久。
尋真將范豈講的一一記下。
收好東西,尋真看看范豈。
這人還蠻好的,講得很細,語速比謝漼慢多了,她可以完整地把整段話記下來。
尋真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這三問,已困擾我多日,多謝范公子相助。」
范豈忙也回禮。
尋真笑了笑,拎起小包袱,裡面還剩了點小零食。經過范豈身側時,捧了一把過去。
「公子接著。」
范豈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了一手的小零食,看她一眼,眼神飛快地飄開。
尋真:「那我先走了,這裡留給你。」
「姑娘。」
尋真扒著草杆,回頭望。
他臉上的紅暈已經退卻,眼神認真。
「姑娘還未告知在下芳名,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尋真想了想,道:「我叫小樓。」
范豈:「婁?可是婁宿之婁?」
「小樓昨夜又東風。」
「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