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屍臭味。
謝漼這一年多在濠州救災,聞多了這味道,一瞬便辨別出來。門虛掩著,謝漼一直盯著那處,卻沒有抬步走過去。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正午的陽光很烈,這一剎,照得他眼前出現重影。
他好似產生了幻覺。
恍惚間,看到有人打開那扇焦黑的門,朝他奔來。
真兒,我回來了。
謝漼張開了手臂,感受到那虛影撞到身上。
那重量已到了身體無法承受的極限。
謝漼被撞得朝後仰去。
心臟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劇痛。
裡面的某一處,正劇烈地抽搐著。
方匣墜地,那裡面的陶製玩偶一個個落下來,摔得粉碎。
承安看到謝漼朝後仰倒,嚇得當場出了一背的冷汗。
後腦著了地,那可就完了。
他幾乎是飛一般的速度衝過去,以身當肉盾,將謝漼接住了。
承安大喘了口氣,把謝漼放在平地上。
見謝漼口中溢出血絲,承安高聲喚道。
「爺——!」
「爺——!」
無論他如何拍打,謝漼都沒醒過來。
承安趕緊讓人去請大夫,再將這事告訴謝二爺。
謝二爺知道後,急忙著人去請太醫,然後回府。
謝彥成跨入臥房,見謝漼赤著上身躺著,神志不清,大夫正在為他施針。謝彥成走進了看。
謝漼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一刻後,大夫施針結束,抹了把額上的汗,給謝彥成行禮。
謝彥成問道:「大夫,我侄兒情況如何?」
大夫:「已護住心脈,暫時無礙了,只是草民醫術不精,大人所患,怕是『胸痹』,此症十分兇險,實在不敢說有十足把握能治好。」
郎中話音剛落,小廝便引著兩位太醫進來。
謝彥成讓這郎中將謝漼的病情詳細告知兩位太醫。
三位醫者圍坐一處,商討起來。他們神色皆凝重。
許久,其中一位年長的太醫站起身來,對謝二爺道:「博士這心疾,確實極為兇險。幸而這位大夫及時護住心脈,否則,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
之後,三人又就藥方展開討論。反覆斟酌每一味藥材的用量,最終定下藥方,馬上讓人去煎。
「若能熬過今晚,便沒事了。」
謝彥成總算放心了,給三位行禮:「有勞了。」
三位忙又回禮。
其中一位老太醫問道:「未曾聽聞博士有心疾,這是發生何事,才致使他情志失調,心脈梗阻?」
謝彥成嘆氣,道:「只是我侄兒一愛妾,意外身故,他一時傷心過度,這才……」
原來如此。
三人心嘆,竟是因妾室過世而如此,當真是痴情。
謝彥成便安排這三位在院中住下,回了房,始終放不下心,又回去看了一次,太醫正翻開眼皮、嘴唇,一一查看。
謝彥成見謝漼牙關緊咬,即便閉著目,也能看出臉上掩飾不住的哀色。
似乎完全沒了生存意志。
謝彥成倒是從沒想過,那柳氏竟能影響他至此。
竟都不想活了麼?
謝彥成踏著夜色而歸,孫宜也還沒睡,關心問道:「如何?」
「……只要熬過今晚便好。」
孫宜:「有張公在,繕之定能沒事,你也別太擔心了,早些歇下吧。」
謝彥成:「……但願如此。」
謝漼夜裡起了高熱,三人又是一番討論,最後決定直接下一濟猛藥,先不論會不會對身體產生永久性損傷,但至少先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才是。
灌了藥之後,到破曉時分,謝漼的燒退了。
三人查看之後,囑咐僕人盯著,若再有情況,再叫他們過來。
承安守在床邊。
張太醫說,謝漼大概很快便會醒了。
承安見謝漼緩緩睜開眼,正要去喊太醫,卻見謝漼張開了嘴,嘴唇蠕動著,似是要對他說什麼,承安湊過去,只聽到謝漼緩慢又沙啞的聲音。
那眼半闔著,覆著一層水霧。
「真兒……」
「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