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歸舟扣著手中扳指,眯了眯眼,說:「兵權固然重要,終歸不能握在自己手裡。習武之人,太講究一個義字,他們不會誠心臣服於我,但沈年就不同了,他身後站著的是青山書院,朝中大半能臣賢士出身於青山書院,若這些人能為我所用,這局棋便是勝負已定。」
言罷,他轉身踏碎滿園枯枝,喚道:「嘆川,走吧。」
行至青山書院,上回掃雪的書童此時正抱著書出來曬書,書童見到歲歲,眼角眉梢俱增笑意,不待歲歲開口,已道:「小殿下,公子他現在在青山下飲酒呢。」
歲歲微怔一瞬,嘆於這書童竟知自己想問,旋即亦報以淺笑,道:「多謝。」
青山上還殘留著前幾日撒落的紙貫,遠遠看去,似是薄雪將融未融。
沈年躺在石碑前,抱著一壺梨花釀凝望長天,嘴角下淌著幾滴酒液,他抬袖一抹,折盡風流。
沈年見到歲歲時只是睨眸笑著,山色沉在他眼底,他眸中的風仍舊恣意。
對視良久,沈年從懷中取出那方帕子,散漫走到歲歲跟前。
歲歲將要伸手接過,大抵是仗了幾分酒意,他突然縮回手,狡黠道:「不還了。」
歲歲眨了眨眸,目色皎皎。
「先前在橋下,你問我可願,可願什麼?」
沈年攥著帕子的指節一頓,耳邊是風聲獵獵。
「約莫是我用慣了你的帕子,想問你可願將這帕子贈我。」
歲歲笑笑,說:「好。」
她想起來此的目的,又問:「你明日便要去江左了麼?」
梨花釀的香味迴蕩在風裡,沈年微微挑眉,眉眼下藏了幾分野風沉醉。
「不是明日,況且你和陛下不是也要與我們同行麼?」
第11章
當時在福寧殿裡,平華帝正與沈夫子商討南下江左一事,沈年便靜靜坐在一旁。
趙無塵落水的消息正是在這個時候傳入平華帝耳中,夫子隨口評了一句「這卻是個不好的兆頭。」
平華帝聞言便想著將婚期延後,捎上歲歲及一眾皇子一齊南下,體察民情,為民積福。
沈年猶記得中途梁歸舟進過殿裡一回,便問:「此事可是梁歸舟告訴你的?」
歲歲點頭。
遠山如霧,青山腳下的川流暗暗涌動著,一霎風起,沈年眸間的酒意被吹散。
他的目光驟時清明起來,一寸寸緊張之色攀上眉梢。
「要壞事了,你快些回宮。」
話音將落,不遠處伴雪從書院裡慌張跑來,氣喘吁吁道:「殿下,不好了,陛下來了。」
歲歲眉微蹙,頃刻間明了,這是梁歸舟刻意使的計。
納彩當日她來見沈年,確確實實只為道這一別。
誰曾想沈夫子並非明日啟程,她來青山書院之舉便變了味。
梁歸舟是鐵了心要攪黃她與趙無塵的婚事,好讓元暮公主這四個字和沈年的名字綁在一塊。
歲歲硬著頭皮往書院裡趕,行至一半,忽聞角落裡傳來一道細微聲音。
「小殿下。」
她循聲看去,只見著青衫的少年藏身於書閣之間,落了滿鼻灰塵,眨著一雙清澈眼眸赧然而笑。
歲歲走上前,看見他臉色慘白、雙唇泛紫,輕聲詢道:「怎不在屋歇著,還來了這裡?」
趙無塵從書閣里走出來,揩了揩鼻上灰塵,說:「我落水耽誤了納彩,剛醒過來便想去找小殿下,聽欺春說小殿下你來了這裡,我便也來了。」
說罷,他回頭緊張兮兮看了一眼回欄外,又道:「我是偷溜出來的,我爹娘都逼著我喝藥,不讓我出來。」
剛說完,便聽見回欄那頭傳來腳步聲,疾步而來的竟是趙將軍、趙夫人以及平華帝。
趙將軍見到趙無塵灰頭土臉的模樣,厲色瞪他一眼,斥道:「當真是不知體統!趕緊跟我回府里去。」
趙無塵辯駁道:「今天是納彩的日子,我不過是想來見小殿下一面,何錯之有?」
趙將軍:「你出了落水這檔子事本就寓意不詳,難不成你還想將這晦氣渡給小殿下?」
趙無塵一時接不上話,所幸有趙夫人打著圓場,朝平華帝與歲歲福了福,語氣溫吞:「是臣婦教子無方,讓陛下與公主見笑了。」
平華帝倒不甚在意,只是目光在四周掃了掃,似是在尋找什麼。
正逢沈夫子抱著書從樓閣里下來,平華帝問:「沈年不在?」
沈知安:「大抵還在青山下,陛下找他有事?」
平華帝只道「無事」,又側目看了一眼歲歲,她依是目色淡然,平靜得好似江波里最靜的一汪水,清風徐來,水波不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