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起來:「溫二娘子果然名不虛傳,當點為今日魁首。」
「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胸襟和氣魄。」
聽著眾人的議論,溫詩河的臉色越發難看。
蕭策常年鎮守南境,為人爽利不拘泥於繁文縟節,卻並非不諳風月,談吐間也頗有見地,引得眾人紛紛附和。
溫綺羅斂衽行禮,姿態優雅,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風範,與方才詩中所展露的豪邁之氣截然不同,更添了幾分令人欣賞的文人清韻。
蕭策讚賞之餘,又與在場的雅士寒暄一二。
沈宴初冷眼旁觀,心中愈發不快。大殿下對溫綺羅的青睞,無異於火上澆油。
他本想借著詩會讓溫綺羅出醜,自己也憑著文采斐然,得殿下提攜,日後仕途有如神助,誰知反倒讓這本就對他多有鄙夷的溫綺羅在蕭策面前大放異彩。
心下一梗,對這溫家二娘子愈發不滿。
蕭策又在文會待了片刻,眼見日頭西斜,便預備動身離開。
他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今日詩會,甚是有趣,只可惜孤還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辭了。」說罷,他向眾人微微頷首,便要策馬而去。
沈宴初見時機已到,眸光一閃,高聲道:「殿下且慢!」蕭策勒住韁繩,回眸看他,眉宇間帶著一絲不解。
旋即想到方才幾位雅士也在他面前竭力推薦此人,沈氏學子,索性腳步一停,駐馬相望。
沈宴初拱手作揖,朗聲道:「殿下,學生有一事不明,特想請教溫二娘子。」他眼中閃爍著精光,語氣卻謙遜有禮。
溫綺羅心道,來了。
前世夫妻,若說婚前她對這京中有口皆碑的狀元郎,無甚了解。彼時,她卻敢說,自己是這世上最了解沈宴初心性的人。
自己三番幾次落了這清高之徒的臉面,只怕他的君子麵皮再難自持,這就按不住心性了。比起幾年後他位極人臣時的百轉千回,如今的沈宴初只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寒門學子。
就連與她對話,都算得上是高攀。
溫綺羅聞言,眉宇間染上些許歡愉之色,無奈用繡帕淺淺遮面,避免被看穿真實情緒。
蕭策也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沈宴初轉向溫綺羅,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宛若成竹在胸:「溫二娘子這首詩氣勢恢宏,固然令人敬佩。只是……許是學生愚鈍,『但使龍城破,壯志莫能移』,究竟是何寓意?龍城乃我大夙固有疆土,何來『破』字一說?莫非溫二娘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暗指我大夙…會有失地?」
此言一出,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沈宴初這番話,可謂誅心之論。
就連蕭策那雙星眸也是微微眯起,審視著眼前的沈宴初和溫綺羅兩人。
第30章 同行
溫綺羅神色不變,心中卻冷笑一聲。這沈宴初,當真是狗皮膏藥難纏的緊,這就咬住她不放,如此也好,讓她有了足夠合理的理由,斬斷他的青雲之志。
就在眾人都在觀察蕭策的反應時,溫綺羅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直視沈宴初,而後又轉向大殿下,「回稟殿下,這學子只怕是學藝不精,此言差矣。」
她話音剛落,沈宴初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僅面容不惱,反而故作沉思,「殿下明鑑,不知溫二娘子可否詳細解釋一番,也好讓在座的各位都明白其中深意。」
沈宴初乾脆把在場有一是一,所有人都帶上。
若溫綺羅回答不好,那就是其心可誅,可若回答的好,也就坐實溫綺羅心比天高,妄論讀書人。
好一個里外不是人。這沈宴初分明就是故意刁難她。
蕭策自然也想到此中難題,他剛想開口替師傅之女解圍,就被溫綺羅視以一個安心的眼神。頓時身形微動,神色恢復如初。
「這『龍城』並非指我大夙疆土,而是借指邊關戰事。此句意在表達,只要能擊退來犯之敵,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將士們也義無反顧。」溫綺羅語速不疾不徐,清甜的聲音在暖陽碧波下擲地有聲,她的目光直視沈宴初,故作懵懂之態,「小女原想這今日能來這雅集之輩,皆是京中有名的飽學之士,卻不成想也有這位學子這般讀書淺嘗輒止之流。倒是小女疏忽。諸位想來熟讀史書,熟知龍城飛將於國之功績,只是…這位學子,許是未讀過漢書,適才一概不知?」
沈宴初臉色愈發難看,他沒想到溫綺羅竟能如此巧妙地化解他的刁難。他咬了咬牙,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蕭策打斷。
「溫二娘子所言極是,」蕭策心頭一松,玉面帶笑,如此既給她自己解了圍,也讓此事傳播出去,給自己留個好聲名,當真一舉兩得。
「孤幼時便奉旨替父皇巡查邊關,深知將士們保家衛國的決心。塞北戰事本就牽連天下黎民,溫二娘子雖為女子卻能以詩詞歌頌邊關悍將,以慰軍心,實乃佳作。」他說著,又冷不丁地覷了沈宴初一眼,「沈學子日後還需多研讀史書,切莫斷章取義,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