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綺羅莞爾輕笑,目光明淨熠熠,「怪不得呢,倒讓諸位掛心了。」
她起身緩步走向青玉,在青玉面前站定,伸手將一縷散亂青絲攏至耳後,這般親昵姿態,倒令青玉意外微怔。
「只是,」溫綺羅眉眼低垂,隨手放下茶盞,一字一句道,「不知是誰讓人放了個莫須有的消息,言稱我在後院行蹤詭異,竟驚動阿姐派人前來。」
青玉的指尖猛地一縮,目光下意識地閃避過去,「二娘子,您誤會了……」
「哦,是麼?」溫綺羅輕輕打斷她,轉而朝外吩咐道,「來人,姑姑服侍我溫府多年,苦勞自是有的。只是綺羅還有一不解,阿姐何時與南人有過交情。」
她眉梢微揚,話音懸而未落。
青玉心中一凜,似是不敢迎視那雙似透人心的眸子。
「少時曾聽府中老人說過,姑姑是南境人。年方十二,家鄉遭了災,才被母親娘家做主買了去。」她聲音不大,卻如冰珠落玉盤,敲打在青玉心頭。
青玉猛然抬頭,眼中閃過驚恐,她還未來得及分辨,就觸及溫綺羅那雙古井一般毫無生氣的眸子,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也蕩然無存。
溫綺羅話音剛落,便有兩名粗壯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青玉。青玉掙扎著,嘶啞著喊道:「二娘子,奴婢冤枉!奴婢從未……」
這時也顧不得再端著妾室的禮數,青玉只覺渾身發顫,雙腿發軟。殺手都是重金派出的亡命徒,豈會連一女郎都會失手?
轉瞬間,她心思百轉,可溫綺羅顯然不容她再思量。
溫綺羅淡淡吩咐道:「父親不在府中,你的事…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可做不得主。我原敬你是長輩,讓你暫居客院,你卻心生怨懟。既如此,那就去柴房好生思過,待何時想清楚了,何時再來尋我。」
溫綺羅不再理會青玉的尖叫聲,轉身離去,待走到院門口,她衣袂飄飄的微微側過臉,「青玉,你信命嗎?」,側顏宛若一朵盛開的雪蓮,高潔而不可侵犯。
青玉在幾個婆子的拉扯下,已然跪倒在地,她冷笑一聲,「不信。我不信二娘子,就這般如有神助。」
聞言,溫綺羅不僅沒惱,眉心也舒緩了不少,「信神者,自有神助。我啊…許是從地府爬出來,來收你們的。」
*
青玉被拖拽著,一路上的石子硌得膝蓋生疼,她卻顧不得這些,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心中的古怪感更甚之前,曾幾何時,府中二娘子還只是一個手不釋卷的溫順女郎,可方才與她對質的,全然不像昔年那位任人拿捏的娘子。
不是溫綺羅?
那又會是誰?
溫綺羅那句「從地府爬出來的」,在她耳邊迴蕩,便是在回暖的春季,仍讓她不寒而慄。
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青玉被粗暴地推了進去,狼狽地摔在地上。
柴房的門被重重地關上,仿佛宣判了青玉的命運。她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適應了黑暗。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腳邊有什麼東西,硬邦邦的,冰冷刺骨。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觸手滑膩,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她掙扎著抬頭,借著昏暗的光線張望著。
起初她只以為是堆放的雜物,待看清那兩張死灰色的臉和驚恐扭曲的表情時,青玉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樑上橫臥著兩具身影,那兩人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卻像是被抽乾了血液,乾癟得如同兩張人皮。恐懼像潮水般將她淹沒,青玉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這兩個男人,正是她安排好潛入客院靜候溫綺羅的殺手。
他們本該去刺殺溫綺羅,可如今卻……
青玉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她拼命地往後退縮,想要遠離這恐怖的景象,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困在了死角,無路可逃。
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來,將她徹底淹沒。她捂住嘴巴,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動了什麼。
這是溫綺羅的警告。
青玉不敢再往下想,她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溫綺羅站在院外,聽著柴房裡傳來的壓抑的嗚咽聲,眸光清淡,望著後院盛開的梅花。
她並非嗜血之人,但對於那些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她絕不會心慈手軟。
白雪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白雪,」溫綺羅突然開口,聽不出喜怒,「你說,這梅花開得可好?」
白雪連忙答道:「這梅花開得極好,嬌艷欲滴,香氣撲鼻。」
溫綺羅的手微頓,輕嘆一聲:「開得再好,也不過是曇花一現。機關算盡,也不過是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