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什麼事這麼高興?」
元禎聞言緩過神,及時抿住雙唇,讓苟柔推著她出門,又示意蕭夷光跟上。
走過清朗的月色,她們離開充滿著血污之氣的偏房,回到東宮正殿。
內有一身姿挺拔的宮婢,氣度儀態端的不同,正不合規矩的立在殿中央,正盯著牆上懸掛的字軸愣神。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軸上的詩出自《詩經·鄭風》,既是一首生逢亂世,思念品德高尚君子的求賢詩,更是首意味深長的情詩,表達了坤澤與戀人相逢時的喜悅。
字跡端莊娟秀,是蕭夷光的親筆,上面還有她的落款與私印。
兩人情投意合後,蕭夷光想起山野里風雨飄搖的黎明,這是讓她最難以回首,卻又最刻骨銘心的回憶。
那時國破家亡、山河破碎,蕭夷光深陷羌人的圍追堵截中,她手持匕首,本欲玉石俱焚,是元禎適時出現,將她從羌人手裡救下。
冰冷的無邊黑暗由此透過一絲曙光,這場風雨也成為兩人因緣的開始,於是蕭夷光有感而發,寫下了《詩經》里這首頗合時宜的《風雨》,並讓人裝裱掛起。
宮婢的視線停在落款處,雙腿仿佛灌進了幾千斤鉛,聽到身後有人進來,才勉強回神,回身向兩人行禮:「見過殿下、太女妃。」
「謝七娘?」
第74章
算上大婚那日,蕭夷光只見過眼前的女子兩回,但謝七娘的容貌,她與元禎的舊情,還是如刀刻錘鑿般,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上。
以至於偽裝成宮婢的七娘緩緩轉身的那一刻,蕭夷光的心就猛的沉到了谷底,瞬間明白了苟柔的欲說還休,也清楚了元禎的臉色為何由怒轉喜。
蕭夷光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元禎。
呵,真是情深似海啊,怪不得方才什麼火氣也消了,四輪車的輪子都快掄出了火星,原來是迫不及待的要見舊情人。
久不見七娘,今日猛然重逢,元禎發覺她消瘦了不少,心思不免百感交集,熟悉的感覺縈繞全身,嘴唇囁嚅著,終究沒有先開口。
她很清楚,兩人已經回不到過去,甚至還因為謝濟與江南士族的立場,隱隱站到了對立面。
謝七娘意識回籠,眼中便只有元禎一個人,顧不得行禮,快步走到四輪車前,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見額頭有打濕的痕跡,下意識道:
「殿下最近可還有昏厥?發燒時骨頭還痛不痛?」
元禎想起往日她施針時嫻靜的側臉,不禁微笑道:「有太女妃在,孤一切都好。」
「……」眸間喜悅閃爍,熄滅在濃濃的痛意中,謝真一恢復了清冷的面孔,雙手抬高過額,一絲不苟的行禮:
「妾謝真一,見過太女妃。」
「七娘不必多禮。」
蕭夷光唇角噙上一抹笑,親自推元禎到書案後,又斟了盞熱茶,端到她手裡,笑吟吟道:「你在刑房坐了一日,想必身子都凍透了,喝些熱茶能暖和些。」
「好,阿柔,也倒杯茶給太女妃。」
見元禎口中回著話,手也自然接過茶,眼睛卻還留在謝七娘身上,蕭夷光的笑便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塞過茶,又捏住她腰間的軟肉,左右扭了把。
「哈——」
元禎捂住腰痛呼出聲,瞥到明月婢眸中不怒自威的深沉,忙咽下聲音,眼眶盈滿肉疼的淚花。
她們自然而然的親密,根本不像宮外所傳的妻妻離心。
最後一點希望在眼前破碎,謝真一斂去眸中陰鬱,微微別過身子,嗓音淡漠道:「今日妾入宮,實為有要事告於殿下。」
元禎會意,遣走殿中宮婢,只聽她道:「中夜時分,高大人帶著幾位將領拜訪我阿娘,他們說殿下這幾日遇到了刺客,王后明日要借著設宴壓驚的名義,摔杯為號,將殿下就地斬殺。」
「不但東宮,袁右軍在京中也埋伏下虎豹騎,等時機一到,就圍住國相、僕射等人的府邸,逼迫他們手中的并州鐵騎就範。」
聽聞到此事,謝真一就立馬讓人牽馬,趁著漆黑的夜色,親自入宮通風報信,還好東宮衛率已經換成元禎的人,都認識謝七娘的面孔,若還由高氏操縱著,恐怕她連宮門都進不去。
謝七娘的絲履上沾滿了雪,臉蛋也被冬風颳的泛紅,明明說著的是誅九族的大罪,但是她的聲調鏗鏘,毫不畏懼,道完高氏的狼子野心,又為阿娘脫罪:
「阿娘的政見雖與殿下不同,但她始終站在殿下這邊,並無謀反之意,所以派妾來將消息通報給殿下,還請殿下及早拿主意,鎮壓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