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木屐發出響聲,她赤足踩上不染纖塵的地板,輕輕穿過主殿的正堂,隔著道珠簾,隱隱看到側殿裡的傅姆們恪盡職守,用團扇為兩個孩子扇著涼風。
羨婢乖乖躺在木床里睡覺,睡顏寧靜而美好,沒有因為阿母不在身邊而哭泣。
惦念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下來,蕭夷光欣慰之餘,又有些空落落的:羨婢才出生一個多月,突然離了阿母睡覺,晚上竟然也不想她!
難道真的要遵從宮裡的舊規矩,試著將孩子多交給傅姆們撫養?
胡思亂想時,殿裡的胡傅姆發現了蕭夷光的身影,忙屈身要給她打起帘子。
蕭夷光怕珠簾亂動,吵到羨婢,便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過來,轉身回到主殿。
主殿的長案上擺滿了時新的瓜果和乞巧果子,都用兩尺長的大圓瓷盤盛了,羅列在格子窗下,被初升的晨日一照,顏色格外鮮艷可愛。
盤子邊,站著綠油油的荷花瓶,裡面插著幾株並蒂蓮,也不知他們是從哪費盡心思折來的,粉嫩的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水。
至於黃蠟做的各類水上浮,就更是精巧了,有鴛鴦、丹鳳、鳧雁和一條威風凜凜的長龍。
這都是元禎吩咐人提早備好的,還玩笑說她們成親後還沒有過過乞巧節,今年再不準備,就是牛郎織女不怪罪,皇后也要委屈得咬著被子哭了。
剛調侃完,她的耳朵就遭了殃,差點就要抱著被子哭唧唧睡在地板上。
蕭夷光依次欣賞過水上浮,走到案尾,發現宮婢們還搗好了鳳仙花,做了幾盒鮮紅透骨的汁子放在案上。
乞巧節有用鳳仙花染指甲的習俗,宮婢們這是怕她一時興起,到時來不及準備,於是就提前搗好送了進來。
蕭夷光的容貌光艷逼人,一雙柔荑也如軟玉削春蔥,柔和中帶著珠澤,就算不染鳳仙花,就已是極美了。
但她偏好美服華飾,並不介意用胭脂水粉為自己換番顏色,加上今日又是乞巧節,萬一街上的小娘子都有一雙紅指甲,獨她不染,那有什麼意思呢?
染得指甲如花紅,蕭夷光又撥開床帳,俯身到元禎枕邊,想教這人看個新鮮。
「陛下?」
「再讓我……睡會。」
元禎呢喃著翻了個身,沒有睜眼,搭在肩背上的薄被卻滑到了腰際,潔白的脊背上滿是劃痕。
蕭夷光回想起昨夜的事,臉驀地羞紅,她向上拉了拉薄被,想遮住紅痕,元禎的雪白的腳卻又漏了出來。
看了看自己的紅指甲,蕭夷光唇邊浮起狡黠的笑,她也不再叫元禎起床,而是下床取過鳳仙花汁子,坐到床尾鼓搗起來。
元禎夢到自己又重新坐回了那輛四輪車,雙腿像灌了鐵似的,任她怎麼用力,都無法挪動半步。
她驚懼之際,突然從遠處跑出來一隻小狗,長得又小又髒,毛髮都糾結到一起了,竟伸著滿是口水的舌頭,一口一口舔著她的腳趾。
「朕的鞋呢?走開啊!救救我,明月婢!!!」
忽的坐起來,元禎大口喘著粗氣,她驚魂未定的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腳踝被人緊緊抓著,所以才動不了。
元禎鬆了一口氣,又瞥到蕭夷光只松松垮垮披著件中衣,也不怕著涼,於是皺起眉:「明月婢,你在幹什麼?」
蕭夷光已經塗完最後一個腳趾,大功告成,她盈盈笑道:「臣妾想陛下的腳勞苦功高,今日過節,就讓它跟著高興高興。」
「什麼?」
元禎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她掀開被子一看,原本粉嫩可愛的腳趾改頭換面,全被明月婢染成了血紅色!
堂堂一國之君,平日穿著都是挑大氣端莊的樣式,如今塗紅了腳趾,坐在巍峨的皇宮內處理國事,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朕還怎麼有臉穿木屐。」
元禎欲哭無淚,將腳深深埋進被子裡,隨後感覺面上無光,就把臉也藏了起來。
蕭夷光望著床上的小山,頗感好笑,她覺得元禎是受天子身份禁錮太久,平日一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模樣,所以才連打扮自己都覺得羞恥。
湊到她的身旁,蕭夷光拿出對待羨婢時的耐心,循循善誘道:「陛下的腳塗上鳳仙花汁子,很好看呢。」
好看是好看,可是……
元禎緊緊咬住後槽牙,還是覺得臊得慌,她已經能想像出待會更衣時,宮婢們看到鮮艷的腳趾忍著笑的模樣了。
這教她難以忍受,聲音悶悶得從薄被下傳來:「把阿柔叫過來,朕要洗了去。」
蕭夷光勸道:「又不是染在手上,陛下若是喜歡,只消穿上暑襪,就沒人能看得見。」
白日裡,穿著暑襪的確能遮掩,可晚上呢,萬一宮婢進來蓋被子,發現黑暗裡她的十根腳趾猩紅,像猴屁股似的,還不得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