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
「楊二狗。」
「胡鬧。」
「我沒胡鬧。」楊二委屈道,「我哥就叫這個。」
陳安道腳步一頓,復問道:「你哥呢?」
「跟我爹一樣。」楊二說,「打仗去了,沒回來。」
「……是我失言,抱歉。」
楊二聞言一愣,揚起臉看他前面的陳安道,納悶道:「抱歉什麼?」
他這倒把陳安道問倒了,過了許久,陳安道才答非所問道:「也好,了無牽掛才好安心問道。」
「了無牽掛是什麼?」楊二問,「是連娘都不能想嗎?」
「得道者無牽無掛,但求道者大都沒這個本事。」陳安道說,「不過修真界對民間俗事大都嗤之以鼻,你平日裡還是少些提及俗世的過去,以免平白惹人非議。」
楊二望著陳安道的背影,腳下走得左搖右擺,濕了的鞋底兒在石階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黑鞋印。他又看對方的白底藍邊的靴子,分明走得都是一樣的路,可對方的鞋卻乾淨的留不下黑印。
人怎麼能這樣乾淨體面?
那銅鈴的聲音清脆得像黃鸝的啼鳴,楊二像是讓那聲音鼓舞了一般,忽然站定下來,衝著陳安道的背影開口道:「你那天分明是不要我的,怎麼忽然這麼熱心?」
他都沒察覺自己說這話時有幾分緊張。就像他第一次給阿娘燒了頓好飯菜之後,心裡頭是念著娘能誇他做得好的,可嘴裡卻說「水少了,菜糊了,比阿娘做得差遠了」。
「我的意見無關緊要,收徒自然是看師父自己的意思。他有意收你,我或能勸阻,卻不可界越。」陳安道沒回頭,腳步亦沒慢下來,全然沒發現楊二站在了原地。
也不是多大的事,楊二卻覺得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原來他還是瞧不上我。
楊二心道,只是那個傻愣愣的官威更大而已。
他一陣無名火起:「那你日後比我官大一級,給我穿小鞋怎麼辦?」
「你多慮了。既然師父心意已決,那日後你便是我的師弟,於情於理我都會照顧你,還望你安心問道,以求早日大成。」
「兩次了。」
「什麼?」
「你叮囑我兩次要安心問道了。你叫安道,那我就叫心問好了,你叫我名,我再叫你,那就是安心問道,省的你日日提醒,聒噪得很!」楊二突然就覺得陳安道閒庭信步的模樣礙眼得很,竟甩開他,兩步並作一步地朝前闊步走去。
陳安道怎麼說年長几歲,又少年老成。讓人發了這麼通脾氣,也隱隱猜到了對方約莫是被傷了自尊,在跟他賭氣。
可若連這點氣都受不得,他一個民間出生的小孩兒如何在臨淵宗立身處世?
陳安道轉而去想他方才福至心靈想到的名。這名倒是挑不出錯,聽著便像是師父起的,只是這起得方式不知怎的就怪不合適的。
他緊了緊脊背,像是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偉岸些,接著沉聲道:「這名日後是要伴你一生的,你可想清楚了?」
楊二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要他說二狗也挺不錯,以前有些時日,他還頗為羨慕哥哥比自己平白多出來一個字。
「楊心問,那這便是你的姓名了。」陳安道說,「一會兒在大長老面前你莫要忘了。」
楊二……現在當喚楊心問,不與他說話,依舊走得飛快。
那長得像是望不著頭的階梯也到了終點。一座輝煌如都城皇宮的建築坐落在石階前,正門掛著一個金玉鑲邊的牌匾,上頭寫著幾個楊心問瞧不明白的字。
他見陳安道在門口站定,自乾坤袋裡扯出一張符紙和小毛筆,畫了一道符,遞到楊心問面前,說:「此符有淨衣之效,你貼在身上,去了塵土再進天矩宮。」
楊心問依言照做,泥漿混雜的一身粗布麻衣果然乾淨了不少,連帶著臉上的灰黑都去了。他心中大讚,可轉念又覺得不對,開口便問:「符文不都是用來驅邪除祟的嗎?怎麼還有這種用法。」
陳安道卻沒回話,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的臉。
「怎麼了?」楊心問摸摸自己的臉,「還不乾淨?」
「……別摸了,臉上又蹭了灰。」陳安道輕道,「你生得一幅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