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如何?」
「說出來嚇你一跳。」楊心問的模樣瞧著像個欠揍的小雀,「你要不答應,我就去師父跟大師兄那兒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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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有兩個極大的石窟。兩者皆以臨淵賢者所創的筳篿啟天之陣為封印,左為正封,能出不能進,作為長老閉關修煉的場所,俗稱石門;右為逆封,能進不出,俗稱石獄。只有攜帶藑茅掛印者才能在這封印里來去自由。
「從外頭看,什麼也看不到。」楊心問拿著一塊藑茅掛印,食指穿過掛繩,把它轉了兩轉,「連那種金光都沒有。」
陳安道幽幽望了一眼他手上隨時都想要飛出去的掛印,到底沒管,半晌說道:「靈力本身不會發光。那日在廟裡留的結界,是在原有結界上又附了一層光陣,用以威懾不軌之徒罷了。」
楊心問眨了眨眼,驚嘆道:「這樣多的法術,我瞧著都是金光閃閃的。原來修真之人個個都這麼愛顯擺,弄得花里胡哨的。」
「在法術里附光陣,是為了昭示磊落光明,不暗中出招,並非為了顯擺賣弄。」
「他們這樣說的?」楊心問露出了一臉「這你都信」的表情,像是瞧一個被離譜的水鬼故事忽悠得不敢喝水的小孩兒,「打架講究的就是一個『贏』字,管他陰的陽的,能贏的才是好架。」
「在山上也就罷了,你若到了平罡城裡還這樣熱衷打架鬥毆,爭強好勝,回來便將《淵落本初》抄十遍。」
楊心問癟了癟嘴:「那書我都還沒看完呢,就要我抄了。」
兩人穿過小路,來到了石獄之前。陳安道讓李正德上大長老那兒討要了兩塊藑茅掛印,今日便是要來親自審審那徐氏姐弟。
石獄沒有封門,是一個深邃的山洞。兩人走了進去,在某一瞬間,楊心問感到了自己穿過了似水膜一般的東西,而後眼前的黑暗也似乎變得越發幽深,石壁上點著的油燈靜靜地燃燒著,洞裡無風,那光便似野獸沉靜的眼睛,緊盯著來客。
石洞的最深處,有幾間木製的牢房。牢房外側罩著金色的陣法,楊心問遠遠瞧見了,便偏頭小聲問陳安道,那又是什麼結界。
「封靈之陣。」陳安道說,「封靈陣內,尋常人用不了靈力。」
「那不尋常的呢?」
「效果因人而異。」陳安道想了想,補充道,「比如對師父來說,這陣便是施到了他身上,他用靈力時也未必能感覺得到。」
「那你在我身上也施一個試試。」楊心問無故起了攀比之心,「我覺得我也能——」
陳安道用手指抵了抵嘴唇,示意他噤聲。
眼前的牢房裡,有四間是空的,唯有外頭那兩間裡有人影。兩個人影都瑟縮在角落,披頭散髮,衣衫不潔,光是這樣看過去,楊心問便已覺得恍惚認不出他們了。
「苶遙師姐。」陳安道的神色卻一如平常,走上前,朝著一邊的一個身影拱手道,「我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
那背對著他們的身影似是過了很久才聽到這句話。半晌慢慢地轉過了頭——只轉過了頭,卻沒有轉過眼。待頭已經正面對著陳安道了,那兩隻眼珠子才跟著轉了過來,釘在了陳安道身上。
楊心問一時覺得寒毛直立。洞中陰冷,他覺得有股莫名的寒氣順著他脊骨一路上竄。
「是你?」徐苶遙的聲音嘶啞,早已聽不出原來的柔和,「師父呢?」
「諏訾長老無事。只是此事鬧得大,神使和世家都要求臨淵宗給個說法,您二位拜在諏訾長老門下,諏訾長老現下自然脫不開嫌疑,正在方正台被問話。」陳安道說,「如何,苶遙師姐所為,和諏訾長老可有關係?」
那人影緩慢地搖了搖頭。
陳安道並不死纏爛打,轉而問道:「那敢問師姐,那心青葉,師姐是自何處取得的?」
「師父家鄉盛產此物,每次得了些,都會分給門下弟子。」
「原來如此。」陳安道點點頭,「既然此事與長老無關,想來心青葉能要了葉師兄命這件事,諏訾長老也未曾與你們說。算來你們並非有意為之,我雖恨你,但按著臨淵宗的規矩,我殺不了你們。」
話音落時,徐苶遙的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
她現在似是什麼都是慢慢的,陳安道靜靜地看她,只見徐苶遙的眼睛,一點點,慢慢地睜大,最後變得睚眥欲裂,在那蒼白消瘦的臉上,顯得格外駭人。
「你說……什麼?」
楊心問打量著陳安道,只覺得此時陳安道的眼比徐苶遙的還要更為空洞。似是天變地裂都埋在了那不見底處的深淵裡,填不滿的土,吹不起的風,萬種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扔進去,也聽不見任何迴響。
「你說……心青葉能要了……能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