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瞧著,水分著實不少。
「那禿子竟然騙我……」楊心問嘀咕道,「吹牛皮也不怕把自己肚皮吹破了。」
走了一個時辰,人卻是越來越少了。
正當二人覺出怪異之時,便聽前面那家客棧里,傳出了一陣朗誦聲:
「六月十五夜,磬音三十聲。」
「十聲為示路人歸家,此夜兇險,勿在街上彷徨。」
「十聲為請鬼魂過道,此間無人,敢請月影相伴。」
他們對視一剎,隨後齊齊走進了那客棧。
偌大的客棧里,只有那麼兩桌人。
一桌坐著兩個少年,另一桌坐著兩個彪形大漢,一個獨眼,一個蓄著長髯,都是腰佩武器,形容威風,面上身上具有些深刻的疤痕,瞧著極其駭人。
掌柜的站在那倆大漢跟前,壓低了嗓音道:「這最後十聲……則是為安那『人身劍鞘』的煞氣!」
陳安道足下略頓,接著便領著楊心問尋了個空桌坐下,跑堂的很快便湊上來問他們要些什麼。
楊心問謹記他富家公子的身份,十三歲的臉,板出了四五十歲油頭豬耳的富紳表情,裝模作樣地轉了轉拇指上不存在的扳指,沉聲道:「最貴的菜來三樣。」
陳安道斜眼瞧他,待跑堂的應下走了,才輕道:「這菜的帳你要怎麼記?」
「自然是你我二人分攤。」楊心問說,「我可不是占人便宜的那種人。」
那廂的掌柜還在說,二人也不動神色地豎耳傾聽。
「忒聒噪!」一獨眼大漢不屑道,「你一個開客棧的,講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做什麼?」
「誒,這不是這陣子特別嗎。咱們這裡,每年到了六月半這時候,便要生怪事兒,我見幾位遠道而來,不是本地人,自然要多提醒兩句。」
「你們這平罡城旁邊就是季家,再走兩步就是長明宗,你們還怕這些?隨便請點人不久震住了?」
掌柜的聞言臉色一沉,雖還是陪著笑,但語氣有些生硬:「哼,信那些長明宗的靈子靈娘能做事,還不如相信公雞的紅羽毛真能鎮宅呢。」
獨眼大漢朗聲笑道:「長明宗確實是一群孬種。」
楊心問回頭道:「能鎮嗎?」
陳安道說:「不曾試過。」
「我們回頭養一隻試試?」
「你要在霧凌峰養雞?」陳安道正色道,「大師兄跟師父平日不到巳時決計不醒,你這是要他們的命。」
他們還沒談出結論,便聽另一桌傳來聲響。
「哐當!」
鄰座的少年猛地起身,雙目炯炯地瞪著那獨眼大漢:「你說什麼!」
那桌有兩人,皆是歲數相近的少年人。出聲的那個瞧著和陳安道差不多,十五六歲的年紀,腰佩長劍,腳腕繫著條紅繩,脖頸掛著長命鎖,腕上有個銀鈴鐺,就連劍穗都是火紅的,一副生怕他早夭的混搭,瞧著十分惹眼。
他不理會掌柜之前的冒犯,獨獨對那大漢發難,倒是愛挑硬柿子捏的奇人。
那獨眼大漢嗤笑道:「孬種嗓門大——怎麼,你們也是長明宗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長明宗是天下大宗,我等具是心嚮往之,怎能容你當面詆毀!」那少年氣急敗壞。
這少年不打自招得叫楊心問都覺得可笑了,他夾著條雞腿,一邊嚼一邊說:「長明宗的人怎麼看著這麼笨,跟師父樣的。」
「未必便是笨,或許就是性子沖了點。」陳安道倒不反駁他說李正德笨,「還有嚼著東西時便不要說話,容易噎著。」
客棧里一時有些劍拔弩張。那掌柜的有膽量在人後說長明宗的不是,卻不敢真當著修仙者的面口出狂言,只能憋回了這口氣,沖客人們道:「咱們鎮請不來朗道山的大能,只能自個兒小心著了,鎮上這陣子是真不太平,各位客官夜裡不要出門,若是出了事,小店可一概不負責。」
說完拂袖而去,窩回了櫃檯,悶聲低頭打算盤。
吃酒的兩個大漢中,一直沉默不言的那個長髯大漢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我們方才瞧見幾個長明宗的靈子擱樹林那兒燒紙錢,嘴裡頭還念念有詞,個軟蛋樣子看得老子都覺得晦氣,你跟他們瞧著也差不多。」
少年剛坐下,眼下立時又彈跳起來,怒道:「胡說!」
「胡說什麼?人估計還在那兒,你現在過去看看,指不定還能見到那幾個慫貨。」
那少年竟真提劍往門外跑去了。
他的同伴見他一下就沒影了,急急忙忙留了錠銀子便跟著朝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