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他拿著劍往北去了。」
「北邊並非鎮子的出口,也不是長明宗的方向」陳安道心念一動,「他是去見人了。」
「見誰?」
「此事最蹊蹺的就是那個魘鎮,他是於明仙人設下的三元醮祭眼,卻自發地跟聖女一脈的人接觸,導致最後三元醮沒成,卻成了歲虛陣的陣眼。」陳安道深思道,「可按他自己的說辭,連那歲虛陣也並非他意料之中的,那這其中——至少還有兩方人馬,在於明仙人的眼皮底下渾水摸魚!」
楊心問眼見著那魘鎮輕巧地翻過了幾戶屋頂,踏風般朝著鎮北的小破屋飛身而去。那屋子遠看破敗無人,可從窗子裡卻漏出了點點微光。
屋裡果然有人。
彥頁從架起的窗戶跳了進去,楊心問借著他的眼,看見那屋裡有一人坐在桌邊,單手支頤,借著桌上的燭光看著手邊的書。
尚不曾看清那人的臉,楊心問便已是一身冷汗!
那人一襲白衫,外籠青紗,前額的發讓一隻鴉冠束在腦後,飄帶也規規矩矩地被壓在發冠下,水蔥樣的手指落在書頁上,讓微黃的紙稱得更是晶瑩剔透,像是聽到了動靜,方慢慢抬眼,看向了來人。
那儼然是陳安道!
楊心問面色鐵青地看向面前的陳安道,兩者從模樣到髮飾沒有一絲區別,若非那個陳安道坐姿鬆散,歪歪斜斜地半趴在桌上,他幾乎要對面前這個心生疑竇了。
「師兄。」楊心問的臉色難看至極,「我怕不是還在發夢……」
而那彥頁坐在了「陳安道」面前,翹著個二郎腿,一副相熟的模樣。
「幫個忙。」彥頁沒有一句客套,徑直說,「算我欠你個人情。」
他一隻手托著腮幫子,兩條腿架著,身體前傾,自下而上地看著「陳安道」:「童家宅子裡那兩個人是我的。」
「陳安道」合上了書,示意他繼續說。
「那兩人我要帶走。」
「帶去哪兒?」「陳安道」問道,「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吃掉?」
「你管我帶去哪兒,你只告訴我,你放不放人?」
「陳安道」聞言失笑:「這話說的,我又不是什麼人販子,我這兒向來是想來的人來,想走的人走,我今日要見舊友,那兩人不願留,走了便是,還來威脅我做什麼?」
彥頁用舌尖舔了舔後槽牙,一雙漆如點墨的眼睛打著轉,像是滿不在乎,又像是一時有千百個念頭在腦子裡盤旋。
「你養的那兩個寵物有這麼乖?」
「寵物?」
「那兩個走肉!」
「陳安道」恍然:「你說金娃和銀丫?那我便不清楚了,他們也大了,有自個兒的想法,我怕是管不好了。」
彥頁「砰」得一拍桌子,一時間凶光畢露:「你耍我?」
「在下不曾戲耍於誰。倒是閣下,背叛舊主,投我門下,眼下卻又有了別的主意,要救那兩個餌料,這叫我該作何感想?」「陳安道」將台上的油燈點得更亮了些,「是信你一介魘鎮生的天生祟物大發慈悲想救那兩人,還是懷疑你朝三暮四,又要改投舊主比較合理?」
燈花怦然輕炸,碎出了個劍拔弩張來。彥頁的眼裡顯出重瞳,像是兩顆並生的蛇頭在互相撕咬擠壓。
就在楊心問以為這倆邪魔外道要掐起來時,那假陳安道卻忽然毫無陰翳,雨過天晴般笑了笑:
「不過,我這人向來不愛勉強。你若是有了別的主意,那便有吧,我總不能強迫你按我的心愿走。」
彥頁微眯著眼,手指摩梭著為生的那把劍,臉上的兇相卻倏忽間隨著對方的語調變了,叫他整張臉都成了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架勢,端看對方下一句說的是什麼,來決定是要抽劍還是賠笑。
「我隨你去一趟,那倆小娃娃雖然調皮,但見了我,應該還是有些規矩的。」假陳安道說著已經起了身,捻滅了那燈,「況且這時辰也該到了,若我那舊友還在此地徘徊,眼下應該已經叫仙眾們請到了。」
二人在漆黑的街道上穿行,便連過街的老鼠都不曾驚動。而童宅門前的僵持卻已有了鬆動,金娃那早八百年便已經該腐爛的腦子裡轉出了別的主意,他不想叫老嫗身死,但他似乎更不想讓葉承楣和為生就這麼逃出生天。
見為生帶著人質要退,他僵硬地扭著脖子,硬生生將脖子扭了一整圈,綁在沖天揪上的紅繩忽而就飛了出來!
這顯然不是一根輕飄飄的繩子甩得出的力道,葉承楣什麼也沒看清,只是下意識地抽扇擋在為生面前,卻聽幾聲碎響,那紅繩上竟是綁了幾根銀針,其中一根剛好避過了扇骨,刺破了扇面,在他手腕上猛地一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