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問想詐他一詐,可陳安道哪能這麼容易叫他看出端倪來,聞言只是笑了笑,柔下了聲道:「是我不好,不曾想到這層。你且告訴我他是如何在夢中與你說話的,我還從不曾見過這樣的把戲。」
眼見著話題又被輕而易舉地岔開,楊心問面色不虞,可還是老實將那千面人的事兒說了出來,只略去了那蛛網裡自己見到的成千上萬的噩夢,和被那夢逼得砍了頭的事。
「魘夢蛛網……」陳安道琢磨著這幾個字,「若是這樣,那聖女便可能是萬般仙眾的人。」
楊心問茫然道:「這是為何?」
「你可還記得,在平罡城外我便懷疑過聖女。」陳安道說,「可我那時覺得,聖女出入不便,從不與神使和葉珉以外的人接觸,想參與這樣細緻的布局,怕是不易。可若有這蛛網——」
楊心問回過了神來:「他和無首猴能在噩夢中接觸!」
「不錯。」
「那、那聖女之死……」
「這倒還不好說,畢竟天座閣的三層禁制中,神使、司仙台、莊才各有一層,莊才極善陣法推演,若是他動的手也不無可能。只是眼下瞧著,確實是她自絕於此的可能性更大。」陳安道頓了頓,似是忽而想到了什麼,自懷裡拿出了一張紙,紙上畫著個奇奇怪怪的圖案。
楊心問從地上撿起了陳安道的烏木杖和燈籠,將烏木杖遞了過去,又拿著燈籠湊上前看:「這是什麼?」
「師父手上的惡咒。」
「這惡咒是做什麼的?」
陳安道搖搖頭道:「我看不出。」
楊心問回憶起那日莊才在天矩宮見到這惡咒時的模樣,剛想開口,耳尖卻微微一動,雙眼微眯,輕聲道:「有人來了。」
草叢後面,姚垣慕憂心忡忡地看著大長老半死不活地呻吟。
按照常理,眼下形勢危急,姚垣慕自覺有義務去打斷這對師兄弟互訴衷腸,摟摟抱抱——還疑似親上了!
可他沒膽。
不僅沒膽,還擔心大長老忽然醒來看見了這一幕,只能謹小慎微地望著風,屁都不敢放一個。
可能是幾天下來各種各樣的衝擊太大,姚垣慕竟並沒覺得多震驚。只道空穴來風必有其因,這楊道友那日被人傳和白晚嵐以及李正德分別有一腿,不是全然瞎傳,只不過對象弄錯了,人是跟自己的二師兄暗通款曲。
「大長老,您再撐會兒吧。」姚垣慕嘆氣道,「楊道友心情好點了可能就願意走了。」
他正琢磨著這蘊靈劍陣治不治蛇毒的,便聽到小石階那邊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
姚垣慕連忙站起身來,朝著楊心問的方向「噗呲噗呲」了兩聲。
用不著他噗呲噗呲,楊心問的耳力驚人,那腳步聲他早聽見了。他和陳安道已熄了燈籠,轉身隱在了樹幹之後。
「可聽得出來者何人?」陳安道輕聲問道。
「不是師父,也不是莊才,他二人的腳步聲我記得。」
楊心問眼下長發散亂,腰間無劍,一件血衣披身,被山風一吹,便格外像個紅衣厲鬼。那便噗呲完的姚垣慕正猥瑣地往他們這便爬過來,抬眼見楊心問這副模樣,心下咯噔了兩下,吞了口唾沫,還是爬到他們腳邊,小聲道:「楊大哥,是不省君他們來了嗎?」
樹幹挺大,但想再藏一個姚垣慕多少有點擠,楊心問皺眉輕道:「不是——還有你幹什麼來這邊,擠得很。」
第85章 金蓮半遮面
姚垣慕努力吸腹, 不敢說自己一個人待著害怕,只能捏著嗓子,用氣音小聲道:「我、我是想起了些事, 覺得該讓你們知道。」
「什麼事兒一會兒說不行?」
「是要緊事……」姚垣慕縮在他們身邊,自覺擾了他們親密,只低著頭說, 「我、我求白大夫送的信……陳道友可看過了?」
楊心問一擰眉:「什麼信?」
「噤聲, 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
那腳步聲已迫近, 陳安道也不收陣, 那陣在夜色中惹眼,來人必定早就瞧見了,眼下收陣不過自投羅網。
他們借著那陣的幽光看去, 卻是身量相仿的一男一女走了上來, 都穿著臨淵宗弟子的衣服,腰上掛了牌子,楊心問眯眼看去,竟看得清上面具是一個「唐」字。
「師兄, 這兩弟子你可認得?」楊心問貼在陳安道耳邊說話,那熱氣吹得陳安道偏頭躲了一寸。
楊心問見他躲, 忙伸手撈回來, 擔心他從樹幹的隱蔽里出去, 復又瞪了眼姚垣慕——要不是他非要擠進來, 哪裡會這樣逼仄。
姚垣慕沒瞧見他的神色, 他正兩眼打著轉, 哆嗦著往樹幹上靠, 半晌嘴唇抖出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