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垣慕慣會察言觀色,聽到這話已是有些怪異地抬起頭來,卻見葉珉已抬步離開,只留下一個月白色的背影,忽而又轉頭朗聲道:「師弟,今日你我皆是棋局一子,勝負生死皆不由人,待來日我二人能端坐棋盤兩側,再言勝負!」
說完再不停步,在那將落的夜幕之中漸行漸遠。
姚垣慕還是第一次見葉珉那麼大聲,嚇了一跳。他已覺出些怪異來,轉頭再看,卻見陳安道也走了出來,正看著自己。
他連忙後退兩步,險些跪下,鄭重道:「陳、陳道友……」
「姚道友。」陳安道沖他輕點頭,「事急從權,可否告知在下,霽淩峰上那唐姓男女,如今關押在何處?」
生死戰後,姚垣慕已習慣了萬事不問為什麼的作風,立即答道:「長老已將他們親押到了後山。」
李正德的眼淚還沒有抹乾淨,一邊哭一邊問:「誰、誰啊……」
陳安道回答:「北岱朝廷的人。」
「你找他們有什麼事?」
陳安道抬眼看天,今夜又是密雲不見月,他回身拿了傘。深秋已至,夜風晚來急,他衣袖翻飛,髮帶連曲向天。
眼見大廈將傾,他一個短命人,本該糊糊塗塗,閒散度日,臨了闔眼斷此生便已足夠。
可與人千金一諾,那人尚年少,卻接下了世間最苦的差事,唯一跟他討要的賞錢就是叫他等。
「仙門百家視百姓如螻蟻,萬民如草芥。」陳安道執傘拾階而下,「可世間唯螻蟻與草芥生生不息,無所不在。」
他說好了要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如何等,便不能再聽天由命,任人擺布。
他要他自己的刀。
急雨又落,那雨打傘面的動靜,卻像是冬日落雪簌簌而下的聲響,孤月疏星在那風動雲霧間隱現,襯起他眉間一絲交織著狠厲與溫柔的神色。
心若生意,目之所望盡歸君。
不待人歸,群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卷結束啦,更新停三天,理一理下半的存稿,謝謝陪我到這裡的讀者們
第二卷 下卷 覺來伶仃長
第111章 採薇
雪停初霽, 山上已一片銀裝素裹,如門前新積起的雪堆,難得的晴日灑下來, 便格外光潔刺眼。
常採薇截了段稻杆在手中,積雪已深,她想打鳥怕是不易, 便截了幾根枯萎的稻杆, 支起她的繩套來, 又在繩套下撒下餌料, 靜候山林里尚未入眠的小獸自投羅網。
她身材矮小,氣力不大,不是擅長打獵的身形, 這冬日裡大多飛禽走獸也已窩進了洞穴里酣眠, 其實是打不到什麼東西的。
可被娘念叨著婚事,拘在家裡衲鞋更是煩人,所以雪一停,她便偷偷跑上了山。
圈套要的是耐心, 常採薇支好了繩套,便尋了個稍遠點的地方堆雪人玩。堆了一大一小兩個雪人, 大的用樹杈畫出了鼻眼, 小的直接將樹杈捅進去當鼻子, 這根頂天立地的鼻子險些把雪人的後腦勺都穿透了, 她呆呆地看著, 半晌深深地嘆了口氣。
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無神的眼落到了山巔的一座巨大碑石前。
那碑石可真大, 哪怕在山腳看去也能勾勒出輪廓來, 圓而對稱, 中軸兩側還各有一點突起,遠遠看去,像個猴腦袋。
那地方她不能去。
常採薇怔怔地看著,一時想不起是誰告訴她那碑石不可逾越,那感覺就像人餓了要吃飯,渴了要飲水一般,沒什麼道理可講,只是不能去,不能去,斷不能去的。
「誒!」
忽聽一道簌聲,常採薇連忙回神,看向自己的繩套——只見一個灰撲撲的身影被她的繩套絆倒在地,震起了一身的雪屑。
這動靜不是熊便是人,常採薇謹慎地眯著眼細看,那身影雖看著大,實則是身上那漏風的寬大灰袍所致,一頭的亂發糊在臉上,看不清面容,四腳朝天地跌在雪上,形容何等狼狽。
常採薇忙跑了過去,小心翼翼道:「你、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