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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青蛙蹲在床頭,黛藍色的指蹼扒拉著床沿。大而無神的眼睛倒映著楊心問蒼白的臉。

「這又是哪。」楊心問慢慢開口,聲音滯澀沙啞得不像他自己的聲音。

屋內除了一隻傻青蛙外沒有旁人,楊心問掀被下榻,走到窗邊,便見屋外是熟悉的園林寒梅雪景,正是白晚嵐那宅子的後院。

楊心問靠在窗邊,下巴搭在窗框上,北風吹乾了他被冷汗浸濕的頭髮,卻吹不醒這紛沓而至的迷夢。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檐下,那裡乾乾淨淨,被新雪埋得嚴實,當然不會有誰的屍體在那裡。

「都是假的。」楊心問喃喃自語,翻出了窗外,「別想騙我。」

現實中的自己眼下還癱在床上,身在臨淵宗,就算忽然醒了,也是個床都下不了的廢物,決不可能這般行動自如。

外頭已至黃昏。楊心問分不清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可還是在人家後院順了套不打眼的常服,換下他那花枝招展的長生套裝。

剛脫下外衣,卻見一張紙飄了下來。

他蹲下身撿起,卻是一張符紙。上面畫著陣法,還竟是反陣,楊心問朝裡頭注些魔氣進去,便見那符紙發出了黑光來,儼然是貼在他身上的咒。

反陣他認不得多少,也懶得去想這符籙是幹什麼的,左右不過是幻境,想太多才是中了那猴子的圈套,順手揉成一團塞進了袖裡。

換了衣服,又偷了個帶紗的斗笠,徑直往蕊合樓跑。蕊合樓前已經有人在掛紅粉繡球,楊心問進了對面的銀樓,一樓就一個看店的夥計。

那夥計見人就笑:「誒,這位爺要看些什麼啊?」

楊心問掃了眼對面,半晌道:「對啊,我看什麼啊?」

夥計愣了。

眼下是什麼日子,他不清楚,昨天那陳安道會不會帶人來這兒堵他,他也不知道。但凡冷靜想想,都該知道眼下應當去盯著那邵長澤,而不是傻了吧唧地來這兒等著跟人一起逛青樓。

見他在盯著對面的蕊合樓,那夥計露出一副瞭然的神色,狗腿道:「這位爺,可是要打首飾送給對面的姐兒?」

當然不是,可楊心問沒什麼所謂地點了點頭。

「誒,那您可得仔細瞧瞧。那樓里的姐兒眼界高,尋常首飾都是看不上的,您要是想討人歡心,還得對著人給。」夥計搓搓手,熟稔道,「比如那翠青姑娘,就喜歡金銀琉璃器,越是鋥亮發光的那種,她越喜歡;若是藍采姑娘,那就須送些玉器,我給你尋些岫巖老坑的料子,您打個鐲子明鐺送過去,她必是會收的。」

楊心問偏頭道:「那若是笙離姑娘呢?」

那絮絮叨叨的夥計一聽笙離,立馬嗤笑起來:「那笙離自命清高,慣愛裝喬,自詡不喜金銀寶玉,要討她歡心,怕是不值當。」

那繡球已經掛了好一會兒了,可這鋪子裡還不見旁人。楊心問索性坐在了柜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兩眼依舊盯著對面,問道:「這蕊合樓的排場這樣大?」

夥計忙不迭點頭:「上頭有人,自然硬氣。」

正說著,便見一輛牛車駛過。站在蕊合樓門口的龜公忙迎了上去,同那駕車的人換了位置,驅車繞行。

楊心問挑眉:「那是什麼東西?」

夥計答:「不知哪裡的有錢人送給姑娘的東西,每個月這個時候都會送一批進來。」

楊心問眯眼看著那車身晃蕩,漸行漸遠,沒回話。

「這位爺,樓里姑娘這樣多,除了笙離,您尋哪個我都能給您說出喜好來。」夥計見他意興闌珊的模樣,忙道,「若是喜歡聽曲,那翠青姑娘也稱得上琵琶大家了。她時常也喜歡來我們這兒買些銀器——」

「打個銀鈴鐺吧。」似是不堪其擾,楊心問隨口道,「就——」

一串清脆的鈴音響起。

半卷的襖棉門帘外來了人,楊心問坐在柜上,一手托著腮,沖那掀簾而進的人抬了抬下巴:「打個跟他身上一樣的。」

陳安道合了傘,打簾而進,面上被風吹得鼻尖眼角通紅。剛一進來,就見一人一幅劫匪作派地坐在柜上,微微一愣,許久才道:「可是楊二小兄弟?」

「是我。」楊心問翹著腳,高高在上,「仙師來遲了。」

第120章 翠青

陳安道將傘放在了一旁, 拱手致歉。他今日沒穿那招搖過市的家主袍,老老實實著了青衫常服,外籠狐裘。白狐毛襯得那臉上被冷風吹出的薄紅愈艷, 鼻尖眼底都似揉了胭脂。

楊心問瞧過去,心道此人難得有些活人氣,嘴上卻說:「陳仙師穿成這樣, 不像是要喝花酒的, 倒像是要去筵經的。」

他跳下櫃來, 負手身後, 大爺樣的邁步而來。一旁的小二聽見「仙師」立馬不作聲,退到了一邊,不敢亂瞧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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