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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道說:「把他叫來。」

郭川還想替天屬的花司晨辯解,但自知越說越遭, 只能耷拉著腦袋,應了句是。

天屬的人都是值早班, 這會兒花金珠就在值守屋裡喝茶。茶是他剛開的一盤普洱, 茶餅上的金花開得特別好, 煮出來滿室馨香, 連日裡奔走在死人堆的屍臭也似是散去不少。

他將剩下的茶餅仔細地包好, 放回了匣子裡, 剛要往架子上放, 值守室的門被「嘭」地推開, 他手一抖, 只聽啪嗒一聲,上好的陳年普洱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他近日那些屍身一般模樣。

「……」

碎的不止是普洱,更是他的心。

「花司晨。」郭川正垂頭喪氣的,沒發現花金珠的異樣,「我搞糟了您交給我的監視任務,陳仙師要問責。」

聞聽是陳安道找他,又見郭川一臉如喪考妣的倒霉樣,花金珠心裡已有了計較,抬手拍了拍郭川的肩以示安慰,又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安撫的成效顯著,他能忍住不在那碎了一地的普洱面前哭出來。

不一會兒人便帶到了。

楊心問的五官各有各的才藝,一隻眼還看著抄錄,一隻眼卻能瞥向門口那人。

他和天屬的這位司晨在邵長澤的宅子裡有過一面之緣,對方是個三十出頭的模樣,長得普通平實,帶著點書生氣的溫吞,衣袍規制與方煥峰的一樣,只頭上綁著個青色綸巾,比方煥峰看起來儒雅不少。

「見過陳仙師。」

陳仙師抬手一阻,徑直道:「監視顧小六的任務,你為何會單派給郭川一人負責?」

郭川沒想到對方竟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偏偏是點名批評的時候知道這點,他臉上熱得發燙。

「回仙師,一開始除了郭川,屬下還另外指派了兩人進行監察。」花金珠略顯侷促道,「可後來發生了命案,所里人手不夠,顧小六在那陣子也並未有什麼可疑的表現,屬下便調回了那兩人,只讓郭川一人跟進。郭川雖是新人,但做事認真,和顧小六又十分親近,屬下便自以為妥當,沒曾想——沒曾想竟然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種事。」

楊心問和陳安道錯身對坐著,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桌子上,桌子略高些,楊心問腳不沾地晃著,剛扒回來的銀鈴鐺扣在靴子外邊,叮鈴叮鈴地響著。

「這抄錄上說,顧小六每日領燈值夜前,都會先去一趟蕊合樓。」楊心問奇道,「在你們這兒,天天逛青樓也不算什麼可疑的舉措?」

花金珠慢慢道:「自然是調查過的。顧小六雖是去青樓,可從來只在大堂里坐著聽曲,聽完一曲便走,從不和樓里的人發生接觸,屬下以為他好樂聲,便不曾多想。」

「聽的什麼曲子?」

花金珠一愣,茫然地看向陳安道:「什麼曲子?」

「顧小六和笙離應當是通過樂曲來傳訊,若有曲譜,或許能破譯他二人交談的內容。」陳安道嘆了口氣,「眼下顧小六身死,笙離之前拒不開口,現在也已徹底失了人智了,想要知道這命案究竟是不是他二人所為,這曲譜便很要緊。」

花金珠沒曾想這其中還能有這種門道,一時啞然,只能看向郭川。

郭川見三雙眼睛看著自己,腿都軟了,上下嘴皮子打了好一會兒的架,才猶猶豫豫道:「我、我跟蹤時,聽、聽到過一首……」

「可還記得?」

「還、還可以……」

陳安道對花金珠說:「有勞花司晨去樂坊借個人來,聽錄郭川記得的曲子。」

郭川兩隻手抓著自己的衣角,快把袍子都給扯爛了,一副緊張得要把胃給吐出來的模樣。楊心問眯眼看他,半晌道:「師兄,不必這麼麻煩,我帶他去一趟吧。」

「你去做什麼?」

「順路去趟傳聞中的千機營,看看姓唐的鱉孫在不在那。」楊心問伸了個懶腰,從桌上跳了下來,「而且你不是要研究我昨晚帶回來那本書嗎,左右沒時間理我,我一個人好寂寞。」

陳安道沒好氣道:「深更半夜出門,你都不曾與我知會一聲,我尚且沒有與你算帳,你還想邀功?」

「你睡得好快,我根本沒機會跟你說。」楊心問勾著腰上的玉佩打轉,「那時候氣氛那麼好,你丟我一個人睡去了,我也沒跟你生氣呢。」

這人耍賴的模樣天然帶著幾分稚氣,哪怕內容跟稚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一個時辰。」陳安道從上到下掃了眼楊心問,又看向花金珠,「你們三人一併去吧。」

花金珠忙應下,臉上也不見多餘的情緒,好像萬千悲喜都隨著那茶餅而去了。

楊心問笑道:「不用了吧,就收拾一個唐鸞,我一個人能行。」

「讓他跟著去。」陳安道沉靜地看著楊心問的眼,「你用的上。」

「唔,確實,那姓唐的畢竟不小一個官兒,鬧出事兒了是得有官家人收場——不過師兄,你這裡人會不會少了些?」楊心問似是全然沒有「外人」這個概念,堂而皇之地牽起陳安道的手,十指相扣道,「我這邊沒你想的那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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