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唐鳳不與張珣廢話, 扭頭看向徐照, 「你還想作壁上觀!你以為張珣日後能留你?你雖對太祖爺和歷代皇帝都忠心耿耿,可張珣對你可是又恨又怕,他看不到人的忠心, 只看得到人與人之間的制衡, 宮中無一人能與你一個巨嘯境的相抗,叫他怎敢安眠!」
徐照已生了躊躇,繡著百合的香帕在他手裡揉搓,半晌抵在了鼻下, 他已年邁,卻只有眼角能看出些不明顯的細紋來。
那細紋稍稍深了些。
衡陽公從桌底探出了個頭來:「正是這個理啊徐公公!這孩子嘛, 還是從小養大的親, 太子到底不是您自小服侍著長大的, 而我妹子肚子裡那個就不同了, 您要是喜歡, 我叫他喊您做乾爹——不, 叫干爺爺——叫老祖宗都行!」
「溫廣棟!」張珣叫人把著命門都不見這般激動, 此時卻真真氣上心頭了, 「你敢叫我天家子嗣喊一個太監當祖宗!」
衡陽公癟了癟嘴道:「您這真龍天子, 打不過仙門,打不過太監,連顆鐵棍里的石子兒都能收了您的命,叫徐公公一聲祖宗也不算寒磣,至少以後逢人還能說至少祖上是出過修士的……」
張珣氣得發抖,眉眼似乎都古怪地扭曲了起來,一股魔氣從他的齒縫間四溢,陳安道腰間雙鈴中的棺鈴開始叮噹作響,他眉眼一沉,指尖沾了些茶水後在袖中寫畫了兩道符。
「太子殿下,還請保重身體,勿要輕舉妄動。」陳安道踮腳在張珣耳邊輕道,隨即拍出其中一紙符來,鎮在張珣的背後,「在下的符紙對付不了槍,對付一個邪修還是綽綽有餘的。」
「邪修?」張珣忽然說,「你竟以為我是邪修?」
陳安道聞言一滯,那符紙上寫著「靜」字,金光一閃,張珣脖子上被捆的黑線也霎時生出黑煙來。張珣踉蹌兩步,徐照已站起身來,將帕子放在了一邊。
「到底是太子,咱家還真有些不忍落。」徐照負手身後,踱步緩行,「可先帝有托,叫我尋個合適的接手張家的江山。」
張珣冷冷道:「本宮是太子,誰能比本宮更合適!」
「太子殿下若是生在千年前,必然是皇位的不二人選。」徐照生得高瘦,比張珣還要高上半個頭。他站在張珣面前,微微彎腰下來,看著張珣眉間的紅痣,「可世道大不同了,咱家侍奉了三任主子,比誰都曉得這至尊之位誰來坐更合適。」
「要聰明,要機靈。」
徐照掩袖笑道:「還不能太有主意。」
張珣面色鐵青,脖子上的黑線里生出的黑煙越發濃郁。
「陳仙師,您還是站遠些吧。」徐照微微探頭,對著太子身後的陳安道說,「免得這血濺了您一身不是?」
陳安道搖頭:「怕是不成,我尚且要靠太子活命,還是您站遠些,不要傷了我的人質。」
徐照訝然道:「您這說的哪裡話,這裡人人都要太子的命,他哪裡有做人質的價值?」
「在場許多人,在下最怕的便是唐姑娘手上的槍。」陳安道扯著傀儡絲,引著張珣後退,「我師兄弟二人與唐氏兄妹積怨已久,唐姑娘是個果敢之人,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我活著離開,若眼下沒了太子,在下便沒有生路可言。」
「奇也怪哉,你難道以為有太子給你擋槍,那子彈就——」
「陳安道!」唐鸞一聲大吼,徐照格外矯揉造作地捂住了耳朵,隨後皺眉看去。
只見唐鸞不知何時拾起了桌上的那片碎瓷片,跑出了亭子,毅然將那碎瓷片抵在了自己頸下。
唐鳳端著槍的手一松,槍頭落了下來:「哥?」
「陳安道,你給我保護好太子!」唐鸞的頸間已被碎瓷片割傷了些許,幾滴鮮血滴落,在雪地上開出鮮艷的花來,「保護好太子,就絕不會有人對你開槍。」
唐鳳大怒道:「唐鸞!你是不是失心瘋!殺了太子,我們有多遠跑多遠,天高海闊哪裡去不了,你非要等他登基賜死你嗎!」
「我唐鸞死忠不死叛!」唐鸞瞥見了衡陽公畏畏縮縮意圖繞後,狠瞪過去,隨即退得更遠了,「整個唐家在我一人肩上,我們站在太子身邊多少年,我們與四皇子一派多少明爭暗鬥,你不信太子會保全我們家,卻信那溫家上位了會放過我們?」
衡陽公眼見形勢有變,偷偷摸摸從桌上鑽了出來,想從後頭打暈唐鸞,以免他以死相逼。
結果計劃中道崩殂,只能站在那兒訕笑道:「唐大人說的真傷人心,咱溫家和唐家不過是各侍其主,所謂……君子和而不同,小衝突,都不過是小衝突罷了,今日過後,唐姑娘有從龍之功,我們怎可能殺功臣呢,你說是不是啊徐公公?」
他叫的徐公公眼下沒搭理他們。
全智和尚的茶又涼了,依舊沒人喝。徐照取了一杯來,倒在了自己掌心,而後揉搓了雙手一番,再拿帕子擦乾,自袖中拿出一對鹿絨手套來戴上。
「陳仙師,咱家是瞧出來你有多怕槍了。」他細緻地順著手套上的毛,「可您有沒有仔細想過,咱家到底是個巨嘯境,你一個靈脈不通的人,當真能護得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