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罡城。」
「對,就是平罡城。」畫先生說,「你們都查出來了司仙台以聖女私奔為由去屠城,怎麼卻不知曉是為了什麼?」
楊心問:「不是為了研究骨血道嗎?」
「因果反了。」畫先生抖著泥道,「不是為了研究骨血道才讓聖女去那,而是為了叫聖女能以肉身承接深淵,才用平罡城的人研習骨血道。說到底,盛家百屍蠱用的人一直都是司仙台供的,要不是為了聖女,司仙台能去管這件事嗎?」
畫先生一邊說著,一邊又露出了頗為垂涎的表情看著陳安道和楊心問,由衷道:「唉,要我說,你們這些上等的心魄和骨血,拿去餵深淵真是可惜了。如果到我手上,我肯定能研究出世上最完滿的邪——」
楊心問寒聲喝道:「你要死!」
「死便死唄,死在心魄手上,也沒有很虧。」畫先生死豬不怕滾水燙,還用鼻涕蟲一般的泥邊兒拍了拍郭川和唐軒意的膝頭,「哥幾個,相逢即是有緣,眼看就要同年同日死了,咱們要不拜個把子吧。」
那兩人連對自己是生是死都尚且模糊,根本不理他的話。
畫先生便有些落寞地看向楊心問。
楊心問自然不會跟他湖心亭結義,他腦子裡亂成一團,可依舊惦記著最要緊的事:「那我們眼前這個到底是什麼?」
那漆黑的人影盤腿而坐,楊心問每試探地走出一步,那影子便會疏忽間朝他遠離一步,而楊心問後退一步,那影子也會隨之後退。
可以楊心問的眼力,卻根本看不到他移動的瞬間。
「不是說了嗎,蓮子啊。」
「哪兒來的蓮子?」
「自然是葉沅弄來的。」畫先生說,「除了第一任聖女活了四百來歲,之後的第二任到第六任加起來不過百年,還全是用葉家女嬰的屍骨堆起來的。第四任聖女的世代,那時葉家還是個大家族,主家和旁支加起來有二十多個女童,天座蓮托生一個便死一個,死剩了最後一個勉強撐了四年,算輩分,那是葉沅的小姨奶奶。」
「當年那麼大的一個家族能凋零至今,還不是女嬰活不下去的緣故。」
「葉沅少年時本是跟著第一任宗主提刀客研習心魄道的,弄出了個石饕餮來,也算小有所成了。可親眼見她四歲的姨奶奶去世,她便開始研究叫肉身承載深淵的辦法,那才是骨血道的起點。」
楊心問不耐煩道:「誰讓你講葉家的家族史了,我在問你眼前這個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畫先生悻悻道:「……急什麼啊,反正那蓮子又不凶。」
爛泥不太痛快地蠕動兩下,卻見又一個燒著熱油的鐵鍋在他旁邊架上了,忙道:「好好好,我說,我說……按著我們家傳的說法,那就是葉沅未果的嘗試。」
「葉沅將生長在聖女靈脈之中的天座蓮蓮子分給了別人。雖然葉沅並未隱瞞這東西何其危險,可但凡是仙家的東西,搶著要的凡人還是多的,中郭有莘氏便是其中一個,也是那批人里唯一一個吃了沒死的,不僅沒死,還獲得了一部分深淵的力量,輕而易舉地推翻了舊王。」
在自己身後寫畫的手停了。楊心問發現懷裡的陳安道不知為何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忽然安心了一般,讓楊心問放他下來。
楊心問依言照做:「師兄,你在我背後寫了什麼?」
「陣法。」陳安道平了平衣角,笑道,「保平安用的。」
楊心問心裡有些異樣,卻也沒追問,接著對畫先生說:「然後呢?」
「然後?」畫先生偷偷摸摸把那鍋下的火給滅了,「然後有莘氏活了快一百五十歲才死,他有四個孩子,而那四個孩子加起來活了剛好一百五十歲,於是他們的後代很快就意識到,那蓮子散在了他們的血脈之中,只有吃了所有散落的碎片,才能拼出這蓮子原有的力量,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王的尊榮。唉,一群井底之蛙。」
畫先生很是長吁短嘆一番,顯然對這群凡人很是看不起。
「葉沅直到飛升也沒見到她埋下的這顆蓮子開出花來,她估計自己都不記得這件事了。但那顆種子沒死,只是在沉睡,司仙台也沒有忘記,後來便一直用這東西操控著朝政,替他們私下做事。」
「三個王朝過去了,這群人也沒能靠這蓮子弄出什麼動靜來,直到長明宗的三元醮失敗。」
楊心問頭都快裂開了:「這怎麼又能扯到長明宗去?」
「這自然是有關的!」畫先生洋洋得意道,「不是我自吹自擂,這還是我們京城季家的先家主謀劃得當,才叫那蓮子得以開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