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隱約抓住了些什麼, 還不等他細想,便見前面聚了一堆人。刀客最喜熱鬧,立馬便跑上去看,他個兒高, 哪怕站在人群最後面也能瞧見裡面的表演。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似耍畜生表演的遊藝人。
「聽得懂人話的小猴兒,諸位沒見過吧!」
人群齊齊道:「沒有!」
「嘿嘿。」那眉目已經記不清的遊藝人笑道, 「那各位可瞧好了。」
「這可是天賜的靈物!」
//
絞斷的四肢很快就再長了出來。
蔓生的骨骼很快被追來的寸寸肌肉覆蓋, 皮膚有如最後披上的一層輕紗, 變戲法一般, 又成了他原來的模樣。
只有這點是楊心問不得不承認的, 無首猴和自己確實是同一類的怪物。
「怎麼了。」無首猴痴痴笑道, 「氣性這樣大?」
楊心問重新把他又吊了起來:「三年前你殺聖女, 究竟是為了什麼?」
「冤枉, 我沒有。」無首猴說, 「我只是只可憐的猴子,哪裡會殺人?」
眨眼間,周遭的雪景悄然褪去。一座高樓四角飛檐,掛著的鈴鐸隨風輕響,他們站在天座閣邊上,腳邊是一灘乾涸的血跡,屍身已經不在了,只有一根滾落的簪子,是染血的長尾蝶簪。
「可恨的猴子。」楊心問說,「你當年對葉斐說了什麼?」
無首猴的腿長得比手慢一些。他被困在臨淵宗的肉身已經有三年多不曾進食任何血肉,心魄再堅,亦已現出疲態,腿上的一層猴皮長得極其遲緩,像是覺得癢,他便用手肘彎下去撓。
「這我倒是記得。」他盤腿坐在那血跡旁邊,「我說,當年害死你爹娘和叔叔的陽關教眾聯手司仙台,攻臨淵、長明兩宗,若叫他們成了,彼時手握聖女又無宗門牽制,可就再沒人能攔得住了。」
「你為何要對她說這些?」
無首猴拍了拍地面:「自然是因為這是事實。不過我知道小友想問什麼,我確實想把司仙台手裡的天座蓮給分出去,看你今日特來詰問,想來是成了?」
楊心問也盤腿坐下:「成與不成跟你這個階下囚有什麼關係?少操心些不該操心的——師兄,你別嫌髒,坐吧,幻境而已。」
陳安道似是在走神,聞言只搖了搖頭,卻是朝著畫先生那邊走去了。
「誒,你師兄不睬你。」無首猴說。
「大概是看到你犯噁心,丟我一人在這有點無情,但我能理解。」楊心問伸手拿起那根簪子,對著外頭許久不見的晴空眯眼看,「我還要多久才能把你耗死,你能不能給個準話?」
「放心,不出三年。」
「這三年,你暗戳戳想做的那些事能成嗎?」
無首猴大笑:「怎麼說得那麼難聽,我什麼時候暗戳戳了?你問,我就答,只是你從來就不信而已。」
「那怎麼辦,你說的跟你做的根本就對不上號。」楊心問說,「為什麼讓張氏手握天座蓮?」
無首猴毫不猶豫:「因為這樣才公平。」
「公平?」
無首猴說,「仙魔相爭,人如螻蟻,這不公平,所以我把天座蓮送給人。」
「你個魔物倒是大公無私。」楊心問頓了頓,把簪子指向無首猴,「在你看來,如今可算平衡了?」
「平衡個屁。」無首猴背過手去撓癢,「李正德還在,你師兄又把仙門整合得鐵桶一般,好容易散出的三成深淵也沒見多少效果,我們魔物可太慘了,人也不過剛得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蓮子,不公平不公平。」
楊心問猛地將簪子擲出去,釘進了無首猴撓癢的手裡:「那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不重要,我就是個階下囚而已。」無首猴嘶了一聲,「你怎麼想才重要。」
楊心問冷笑:「怎麼,你還想我幫著魔物?」
「你也是魔物,我也是魔物,為什麼不能幫?」無首猴被刺穿了手掌,無論怎麼長皮肉都沒法將那簪子推出去,只能作罷,「你今年十六,有整整十三年的人生過的都是凡人的日子,又為什麼不幫凡人,反倒幫著仙門?」
「我誰也不幫。」
「毫無作為便是助紂為虐。」無首猴淡淡道,「你看到了,你聽到了,可你裝聾作啞。」
畫先生擠在那郭川唐軒意之間,聽到有人來了,擠得更深,可那兩人剛聽了他那一通對人命的輕賤言論,對他只有厭惡,紛紛讓開道,叫那爛泥暴露在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