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桃花目在暗處發亮,定定地注視著徐麟,或者說是……徐麟的身後。
徐麟驟然回頭,循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更為幽深的黑暗。
可葉珉卻笑了,與方才截然不同,純粹且堪稱真摯地笑道:「你在這裡安置的出路,想來是不許我出去的。我有些好奇,你有沒有給自己預留一個出口?」
近了,更近了,徐麟終於聽見了兩道輕淺的腳步聲。
他們身上的遲光印照亮了來人的面孔。
是陳安道和盛瞰。
「實沈長老……」
徐麟微怔,隨即卻又高聲道:「長老!葉珉的手段蹊蹺,切莫輕——」
「撲哧」
徐麟低下頭,他的胸口出現了一柄沾血的劍。
他的胸腔被自後洞穿。
很快,葉珉又抽出了劍,或許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低過頭。
流沙在徐麟身下再現。
他做了什麼?徐麟茫然地想著:從頭至尾,他可有半分值得一提的表現?
那道如虛影般縹緲的人垂下了眼,漆如點墨的眼在徐麟臉上停頓了一瞬,隨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五十三道遲光印,你們做得很好。」
在被流沙吞沒前的一瞬,徐麟聽到他說:
「心問和垣慕就拜託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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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是怎麼撿到你的?
姚垣慕呆愣了一瞬,隨即別過眼,小聲道:「師兄也、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不知道啊。」姚垣慕的眼珠小心翼翼地轉著,「我也跟師兄說不知道,然後他也沒說什麼……」
楊心問偏頭:「沒說什麼?」
「就是過了幾天……要我謄寫一份大長老給我的功法。」
「你寫了嗎?」
「寫了啊。」姚垣慕搓著掌心,「都給他看了。」
「然後呢?」
姚垣慕搖搖頭,回憶那天的事兒:「沒,沒有然後了。那天師兄便帶著你啟程去京城了,之後也沒再提。」
楊心問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懷疑,「你最好沒騙我,不然你就要成為我的前小弟了。」
這似乎確實是十分可怕的恐嚇,姚垣慕瞪圓了眼,嘴巴張張合合的,渾圓的下巴都抖出一陣波浪,許久才道:「真沒騙你……」
他說得太過心虛,整個人戰戰兢兢的。可姚垣慕這個人似乎大多時候都在戰戰兢兢,楊心問也不明白他怎麼什麼都怕。
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世事卻總是恰恰相反的,好人信著鬼神不做齷齪事,便以為世上是有鬼的,只是沒找上自己,惡人把壞事兒顛來倒去地辦折騰,愣是倒不出個鬼影來,便知鬼神之事不過嚇唬人的,於是好人愈怕,惡人愈惡。
楊心問覺得姚垣慕得學著干點壞事,好治治這自己嚇自己的毛病。
之後吧。
楊心問心道,等這些事都結束了,讓師兄帶他去練練膽。
就這玩意兒如今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以後可怎麼幫師兄的忙?
其實楊心問也清楚,在過去的三年多里,姚垣慕便已經在陳安道手下辦差,雖然膽小,卻足夠謹慎和機敏,差事是做得很好的。可人臨了的時候便總是忍不住去操心些自己不該操心的,顯得自己似乎很重要,很有價值,很被人需要,無論好的壞的,總歸是來這世上走過一遭的。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楊心問才覺出了些許落寞。
他們在一片幽深的海底前進著。水渦交匯之處便是所謂的「海眼」,楊心問感受著這周身水流的走向,已然不需要姚垣慕引路,便已能明了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