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王極其上道,把豁口的碗敲得震天響:「美哉美哉!」
兩人仿佛達成了共識一般在雨中相視一笑,狼狽為奸得看起來很是投緣。
可他們都只是笑著,沒有人行動。
猖王說:「你身上一股子魔氣,卻還有人味兒,這是尚未完全入魔的模樣。可你遲早是要變成我等的同伴的,現在又為何守著那群人不放?」
「我覺得他們能養肥點再吃。」楊心問說,「守在這兒以免你太心急。」
「你吃的血丹那般香甜,想來你是有自己的口糧的,又不肯施捨些給我。」猖王道,「還殺了我的臣民,搶走我的口糧,青天白日這麼欺負人,你還想跟我講道理?」
毒霧在混雜了屍毒之後更顯得難聞,附近的雨水都在變色,灰暗的泥漿一樣砸在地上。
蓄積在泥地里的積水倒映著渾濁的天空,禿鷲盤旋在其上,鴉群飛過,落下了數根黑色的羽毛。
就在黑羽輕觸水窪的一瞬,那乞丐在楊心問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鴉群驚飛,不速之客撞進了它們的隊伍之中,楊心問被一擊打得倒飛出去,胸腔凹陷,肋骨直接扎進了肺部!
肺部吸不上氣來,楊心問卻連調整空中姿態的閒余都沒有,下落的同時,他一雙眼緊追地上的猖王,可那臭乞丐呲牙拄棍,重踏飛身,如鬼魅般閃現在楊心問身邊。
楊心問緊盯著他,連轉頭這種動作都會導致他追丟,只餘一對眼珠飛速轉動著。
猖王一棍自下方再打來,楊心問立刻側身躲過。似是沒想過這一擊竟會落空,乞丐的動作有一瞬的遲緩,楊心問立馬伸手扣住了對方的小臂,腳踩長棍借力,猛地將人掄圓了摜出,同時反手抽劍下刺。
乞丐連忙把碗往他胸前一扔,正正是楊心問被扎穿了的肺,楊心問的渾身都在發青,眼前一黑又亮,已然窒息,手卻沒松,目錄凶光,將劍刃刺穿了猖王的喉嚨再猛地一擰,兩人齊齊墜落在地,漸起一片雨水。
「咳……咳咳……」
楊心問踩在猖王的胸口,隨後抽出劍,慢慢往旁邊走。
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水窪倒映著他搖搖晃晃的身影,最終眼前一黑,無力倒地。
不過片刻。
猖王喉嚨的血洞開始癒合,他嗆出了一口血沫來,略微凸出的眼球倒映著陰沉的天幕,莫名地苦笑一聲,隨後緩緩坐起了身。倒地的楊心問手指曲了曲,沾滿泥土的雙眼睜開,肺部重新開始鼓動,腥臭的空氣再一次吸入他的氣管之中,他拄著劍,也慢慢地站起來。
盤旋的食腐鳥們失望地飛遠了。
細雨聲連綿不絕,它好像永遠也不會停了,亦如這場生死往復的戰鬥。
「你個還沒入魔的,咳咳……怎麼那麼邪性?」猖王支著他的拐蹲下,伸手搓著腳趾縫的泥,「我被捅了臟器都得歇一會兒,你為什麼這就好了?」
楊心問一甩劍上的泥水,已是再點地翻身而來。他的鍛體在猖王面前全然不夠看,只見對方仍舊蹲在原地不動,似是對他的近身毫無懼意,一劍盪來,那猖王已是橫棍立地,棍端指向他面門,楊心問略偏頭,那猖王便臭不要臉地抓起地里的泥巴往他臉上招呼。
泥水在他面前散開,楊心問自縫隙間看向了猖王,眼中蛛網蔓生,猖王一愣,可又迅速凝神相抗。
就在他凝神的瞬間,楊心問卻撤了蛛網,仰首避過泥水,踏著忘泉門的吞形步法在頃刻間繞後。
「狡猾的小鬼!」猖王一時追丟了楊心問的身影,終於收了嬉笑,一腳踏地,毒霧驟然凝縮,在他周身如羽衣般飄蕩。
楊心問就要削掉他腦袋的劍刃忽然一滯,隨即驟然寸斷!飛落的斷片扎進楊心問的臉上,轉眼便只剩一個劍柄在手上,可他仍舊前壓,眉心金光大作,手上便已握著自己的元神劍,悍然砍斷了猖王的腦袋!
與此同時,他感到了靈台一陣劇痛,手中的元神劍在這魔氣之中慘烈地悲呼,楊心問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不去追著那滾落的腦袋再砍,而是將自己再壓抑不住的魔氣同時放出,朝著那猖王的毒霧撲去。
乞丐大叫了起來,雙目圓睜,嘴巴大張,幾乎要將自己的顳骨崩壞。
一根箭矢自乞丐的嘴裡緩緩升起。
楊心問冷笑:「現原形了?」
說著提劍前刺,可那猖王的毒霧已經將箭矢攏在其中,元神劍在與黑霧相觸的瞬間便開始被腐蝕溶解,楊心問的靈台動盪,元神被撕扯,抽筋扒皮一般的痛楚刺激著他已然麻木的痛覺。
他的步子慢了些許。
「本命劍自元神靈脈中生來!」乞丐的聲音在濃霧裡嘶吼,「本命劍能再生,靈脈可說沒就沒了,你這一身修為都不要啦!」
屍骸遍野之處,殘存的骨血如應召般齊鳴,那些毒霧愈發濃郁,除了溶蝕楊心問的元神劍,甚至開始消融楊心問本身,他的皮肉潰散,露出內里的肌骨,細雨滴落在他消解的頭皮之上,持劍的手變成了一具白骨。
毒霧深處傳來狂笑:「你找死!」
楊心問終於化作了一具白骨,轟然支離倒地,而那毒霧還在蠶食著他僅存的骨頭。
狂風漸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