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讓平民和修士如平等的人那般站在一處。」
姚垣慕不解道:「可是如何才能……」
楊心問嘆了口氣,也蹲下來,偏頭托著一邊腮,嘆氣道:「還不明白?」
姚垣慕搖頭。
那細長的影子成了一座尖塔,刺進了門上迎喜童子的臉頰。楊心問伸出一隻手指,點了點姚垣慕的胸腔:「萬物生靈,獨人生魔。」
「所謂深淵,本是虛無,萬物生靈,它便是蓄靈之所在,人吞靈生魔,它便成了萬魔之地,靈魔本為一體,卻又相吞相噬。李正德本是殘缺的心魄與健全的骨血所成,自然表象為靈,我的心魄骨血具已成魔,如今自然也是魔的姿態,若我徒然身死,魔氣只是重歸大地,可若是以至純的靈力殺我,倒沖我體內的深淵——」
楊心問的手指在姚垣慕面前打著圈,仿佛在為他繪製一幅充滿希冀的圖景:「邪魔化靈,人上萬年蓄積的魔氣成靈,作為容器的我同時破碎,那磅礴的靈氣會四溢在這片大地的每個角落。」
「不需從自然中淬取那一點點靈力引氣入體,所有人的靈脈都會浸泡在這充盈的靈氣之中。」
楊心問慢慢站起來,張開雙臂,擁抱著這初生的朝陽。
「世上再無庸常,人人都能成為修士,飛天遁地,長生不老,世家和王朝的體制悉數崩潰,獨屬於仙人的秩序建立在片大地之上。」
「此處便是天上白玉京。」
他開懷地笑著,那痴態落在姚垣慕的眼裡,竟叫人想起無首猴。
那日楊心問朗笑著走進了屋子,之後的半月里,楊心問仿佛無事發生一般,白日捉魚打鳥,夜裡游山賞月,見了愁眉苦臉的姚垣慕也沒臉沒皮地笑,閒來就與村里愛粘著他的幾個孩子說他的情史,將那份聚少離多還要落到慘澹收場的情緣說得感人至深,催人涕下,叫無知小兒以為這情字當真是什麼好東西。
兩個月的時光如村頭橋下那流水向前奔去。
楊心問看向了被日中的太陽曬得發燙的界碑。界碑刻的字奇醜無比,裡頭又用紅漿刷了一遍,夜裡看來鬼氣森森,青天白日地看,卻覺得那些字歪歪扭扭的,像撒了一地的麥穗,分明是可愛至極。
他不由地真的笑了一聲,隨即又看見了姚垣慕落在界碑上的影子,又短又矮,更好笑了。
「我那日與你說這麼多,一是我心裡得意,想找人嘮嘮。」楊心問踢起一顆石子,正中姚垣慕的影子,「二是想免了今日的麻煩,叫你理解我,別來擋我的道。」
姚垣慕沉默地提著鋤頭站在那裡。
遠山起了風。
阿芒晾在竹竿上的被褥緩緩飄動,她驚奇地發現那「風」生得奇怪,竟是一條條一縷縷可以看見的金絲!細細的長蟲般在空中游弋,自她的後院,自遠山,乃至旋轉起來的高天之上的白雲——萬千靈絲如遇大能隕落般躁動起來,朝著姚垣慕的周身聚集。
橋下的流水激盪,楊心問一頭長髮也被那罡風吹得凌亂,手中的油菜花也被這風殘忍地蹂躪,他自發間看向姚垣慕,那老實的莊稼漢身上青筋外突,渾身的經脈都微微鼓起,眼似被繩勒得外凸,那是連天生靈脈都一時難以承受的磅礴靈力。
鋤頭翻動,雖然很勉強,但楊心問看出那是臨淵劍法的《失相》第四式——狂人言。
「臨淵劍法原是刀法,用來練劍還勉強,拿來揮鋤頭實在需要天馬行空的想像。」楊心問嘆了口氣,「當然最天馬行空的,是你竟然覺得自己能擋我。」
姚垣慕已經踏步上前,鋤頭一掄,銳如刀刃的靈力破開長空,直逼楊心問的面門。楊心問不躲不閃,隨即便見他身後的土路驟然劃出一道深溝,只有他站著的地方毫髮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