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我跟你們一塊去。」燕十三嚴肅道。
「你?」賀聽瀾詫異地看著他。
然而燕十三並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自顧自地已經先一步出門了。
賀聽瀾:……
敢情這是通知,不是商量唄?
罷了,多一個人也沒什麼區別。
賀聽瀾便沒再說什麼,帶著大家一起出了寨子。
不出去還不知道,原來流民已經離入雲峰這麼近了。
賀聽瀾他們本來還擔心路途遙遠,一人牽了一匹馬,結果騎馬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便看到了遠處一片屍橫遍野的慘狀。
此處是武揚縣和青川縣的交界之處,地廣人稀,十分荒涼,只有一些光禿禿的樹木和無邊無際的曠野。
地上的積雪被踩得亂七八糟,髒兮兮的,結成一灘又一灘污黑的冰。
看起來古直又悲涼。
賀聽瀾低頭仔細一看,發現腳下的泥土十分不平整,似是有被翻過的痕跡。
看來是有人試圖挖出地底的野草和樹根充飢,就連旁邊枯黃的樹皮都被剝得乾乾淨淨。
此處流民如蟻,他們皆是衣衫襤褸,灰撲撲的根本看不出衣裳本來的顏色。
賀聽瀾放眼望去,竟覺得這些流民好像每個人都長得一個樣子。
不論男女老少,皆是形容枯槁,一雙雙眼睛中只剩絕望的空洞。
地上七橫八豎地布滿了一動不動的軀體,大多雙腳赤裸,已經凍得發紫。也不知道是已經死了,還是在睡覺。
更多的則是漸漸融進泥土之中,只露出半截胳膊或者腿,硬挺挺地支棱起來,空蕩蕩的褲腿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北風呼嘯而過,卷著孩童的哭聲,陰森又恐怖,像是步入了修羅地獄。
似乎有一個老人看到了牽著馬的賀聽瀾等人,但又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於是步履蹣跚地朝著賀聽瀾這邊走了幾步,但很快就撐不住跌倒在地,掙扎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包括賀聽瀾在內的四個人都被所見的景象震撼住,久久說不出話來。
賀聽瀾的心頭驟然一沉,仿佛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樣。
眼前的畫面讓他難以直視,卻又挪不開目光。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順子皺眉道,「該不是一整個縣的人都逃過來了吧?」
「恐怕不止。」燕十三道,「大部分人根本堅持不到走到這裡,只怕是附近幾個縣的倖存者都聚集到一起了。」
若真是這樣,幾個縣的人才這麼一點,其中還有將近一半都死了。
這跟屠城又有什麼區別?
無非是一個用刀,一個是天意。
賀聽瀾剛要說什麼,卻突然看見江如雲指向前方,驚呼出聲。
「看那邊,他要做什麼?!」
其餘三人齊刷刷地順著江如雲指的方向看過去,緊接著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一個乾瘦的男人將一個襁褓中的嬰孩按在地上,雙手緊緊掐住嬰孩的脖子,顫巍巍地越縮越緊。
「不好!」賀聽瀾神色大變,隨手撿起一顆小石子,奮力朝那個男人扔過去。
石子精準砸中了男人的手腕,男人吃痛,瞬間鬆開了掐著嬰孩的手。
「幹什麼呢?!」賀聽瀾大喝一聲,朝著男人跑去。
燕十三見狀,也趕緊招呼另外兩人跟上,「保護大當家!」
賀聽瀾衝到男人跟前,只見那襁褓中的嬰孩一張臉漲得發紫,發出一陣陣急促刺耳的尖銳哭聲。
「喪盡天良之徒,竟然對無辜稚子下手!」賀聽瀾拔出長劍,怒道。
男人見賀聽瀾會武,畏縮地往後挪了挪,眼神不停地瞟向賀聽瀾,又迅速移開。
賀聽瀾剛要再說什麼,卻聽見人群中一個女人嗚咽著哭了起來。
「這位小哥,您發發善心,把我的孩子帶走吧!」女人顫抖著爬過來,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嬰孩,放到賀聽瀾的腳邊,抓著他的衣裳下擺央求道。
「您權當養個小貓小狗,只要給他口飯吃,能讓他活下去就成!他留在我們這兒就只有被吃掉的命了!」
方才那個試圖掐死嬰孩的男人也抹了一把眼淚,抬頭望著賀聽瀾道:「我們實在是沒有吃的了,這周圍能吃的都已經吃光了,只能每家交換孩子。要不然……要不然真的要餓死了……」
賀聽瀾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這就是書上所說的「易子而食」。
十三歲那年遇到的饑荒也不至於如此啊。
賀聽瀾萬萬沒想到,書中僅僅用四個字概括的人間慘劇,竟然就這麼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