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地上的碎屑都清理掉,免得再扎傷我們為國為民的兩朝老臣。」
那四個字被他說得緩慢又輕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
「是。」
天色漸昏。
在御書房一個令人注意不到的角落,一扇門被推開,沒引起任何人都注意。殿內的侍衛太監被天子趕了出去,此時那高位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翻閱著奏摺。
「來了。」
「微臣徐儀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來人面若桃花貌比潘安,任誰見了都要多看兩眼。他此時垂頭不語,一身粗布袍子裡里外外裹了好些層,也沒能壓垮他身上的文人風骨。
是當之無愧的探花郎,顧回舟欽點的。
當年因為這件事鬧出過不少流言蜚語,有人說當今陛下後宮無人,怕是有龍陽之好,更別說親自點了這麼一位賽神仙的探花郎。
顧回舟對此冷眼了之。
「起來吧。」
燭火映襯得那人的眸子更加冷厲。
「謝陛下。」
徐儀站起身,視線對上上位的顧回舟不卑不亢。
「陛下,梁復身為兩朝元老,如今已經牢牢坐穩丞相之位,卻為何還是這般……言辭不慎。」
言辭不慎?
顧回舟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這個詞。不得不說,那老東西裝得很像。
「朕登基不過兩載春秋,如今科舉也剛剛過了一個年頭。那幫老東西如何能死心?」
徐儀心下一震,莫非!
「梁家作為前朝重臣,輔佐先帝治理雲國。秉承著仁政愛民,可是割捨了不少我雲國的城池,莫非梁家愛的不是我雲國的子民?」
話音剛落,徐儀聽見天子一聲輕笑。
「還請陛下賜教!」
徐儀被顧回舟重用不過兩個月,現在他對朝中之事還在摸索階段。眸底儘是求知,他考取功名便是想踏上青雲之路,也因探花名聲遭遇不少非議。
如今終於被聖上得以重用,他死也要抓住這次機會。
霎那間對上帝王的眼也毫不畏懼。
「梁家不滿朕已久,近日我朝前線將士即將回朝,奪回我邊境十二城池。助朕取得民心,豐功偉績。梁郃身為統帥之一功勳不菲,身為大將軍的兄長,梁大人該坐不住了。」
「待名將歸朝,軍功朕會命人仔細歸攏,你替朕盯著梁家的動向。」
徐儀重重點頭,「是!」
「去吧。」
「微臣告退!」
顧回舟沒再開口,他看著那扇小門開了又關,眸底的疲憊無意間泄露了一絲,卻又立馬被他壓制,伸手拿過下一本摺子。
地龍開得旺,他一襲輕袍軟軟搭在身上。
手腕上無意露出的傷口猙獰著,其中仍有鮮紅的血絲層層蔓延。男人不甚在意,甚至用手腕抵在桌角,無意間用力按壓。他眼底竟在此刻浮現出一抹愜意。
而在另一道門背後,徐儀通過暗門走向宮外,小路上黝黑狹長,連巡邏的侍衛都看不見一個。以往他總是有些怕,但現在腦子裡混沌一片也就顧不上這麼多有的沒的。
「梁家身為先帝親信,如今盡力輔佐聖上,怎麼也算得上忠臣,怎得近日……」
徐儀邊走邊喃喃。
梁家不滿聖上已久?
徐儀皺眉,近日他在朝堂上有意盯著梁復,總也看不出什麼,但要是真如陛下所說,梁家對天子不滿。那如今前線大捷,對梁家來講可不是什麼好事。
眉頭越皺越緊。
徐儀從前對梁復沒有什麼看法,甚至在他科舉之前,常常聽說丞相大人又為先皇提議良策,造福一方百姓。
但如今……
眼見著走到宮門口,徐儀抿唇不語,拿出腰間的令牌對著守門的士兵示意,雙方都沒說話,互相點了點頭。
那大門在沉默中緩緩開啟,露出只容得下一人的縫隙,在徐儀通過之後再次恢復成先前的模樣。就好像這條路上從未有人來過。
那士兵眼神警惕著四下觀望,見遠處的慢慢悠悠走來一個小太監,他神態驀地鬆懈,抻抻肩膀抖抖腿,見人越走越近,兩位侍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見了不屑。
「你們兩個!在宮裡當差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是再讓咱家看見你們偷懶,咱家告訴崔公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