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見到他們那位皇帝陛下端著酒杯一杯一杯自己喝著,時不時有人與那位對上視線,趕緊強迫自己錯開視線,隱沒在人群中還好,就怕讓那位想起來自己是誰。
韓季青與韓季文坐在一處,他原本要和梁郃那幫武將坐在一起,奈何他實在是煩那人,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大哥,你剛剛在看什麼?」
韓季文吃飯說話都文鄒鄒,他一身細皮嫩肉看上去就不像是在軍中當值的官員,奈何他腦子好使,跟在韓季青身邊當軍師,兩人配合得格外默契。
「陛下。」
「陛下?」韓季文向上處看去,皇帝好像在俯視眾生,他問,「大哥,陛下好像不開心。」他如今也有了軍功,相比之前在朝廷身份地位也跟著上漲,更何況他是韓家的孩子,現在只要與韓季青搭上關係,在朝中都說得上話。
兩人說話說了一半,一位醉醺醺的老臣直奔兩人前來,「韓將軍!韓軍師!請收老臣一杯!」
韓季青連忙起身,「陳老!您快請坐!」
「將軍快坐!今兒我老陳高興,終於能過一個安安穩穩的年了,」老者眼眶泛紅,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真情流露,「將軍與軍師值得我老陳這一杯酒。干!」
「多謝陳老。」
「多謝陳老。」
那老臣喝完酒又晃晃悠悠轉身走了,手中還提著一酒盞,怕是今天回家又得讓人攙著,韓季青臉上的笑容減退,他想起剛剛韓季文提起的顧回舟,他往那上處看去。
好像有一道屏障,將階梯之上的那人與殿內群臣相隔開來,無論下方多麼喧鬧,上面那人也只是靜靜看著,韓季青心中不是滋味,他悶下一杯酒,低聲自言自語,「他原來明明不是這樣的。」
「哥?」韓季文問,「你剛剛說什麼?」
「沒事,」韓季青舉杯,「來陪哥喝一杯。」
「哎,你可別喝醉了。剛剛爹去和那些大人們喝酒去了,走之前還提醒我看著你點。」
「你怕什麼?」韓季青偷瞄一眼他爹,「今日他可管不著我,而且你哥這酒量靠譜,放心。」
「呦!快看,天燈點起來了!」
「天燈!真是天燈!」
「我還是第一次在宮裡看天燈升起,與宮外看的就是不一樣。」
宮宴所在的大殿巍峨雄壯,大殿外的一處露台上空曠平整,近百位大臣喝得醉醺醺,勾肩搭背的走到圍欄處,數百盞天燈自下而上飄升,白色的紙蓋住中間那盞火,橙紅色的光暈帶著白色綢緞緩緩升起。
個別天燈上寫著國泰安康,福壽萬年等字樣。
「今年二位將軍戰勝,願自此國泰民安,昌盛百年!」
「國泰民安!」
「臣願我大雲明年國富民強,河清海晏。」
「河清海晏!」
徐儀怔怔看著那天燈,數百盞天燈聚集在天上越升越高,他喃喃,「河清海晏。」盯著其中一盞天燈越過前方的高樓後看不見蹤跡,他轉頭往殿內看,那高處座位上的人沒了蹤跡,「陛下——」
韓大海站在徐儀身側,整個人又有些醉,他靠在圍欄上,「陛下還要去守歲,一會還有曲兒聽,徐大人安心呆在這兒吧。」
徐儀眉頭還是沒鬆開,勉強扯下嘴角,「韓尚書,請。」
在雲殿暖閣殿的明窗下,一盞屠蘇酒擺在桌上,上邊還有一座金杯,一縷青煙自香爐緩緩上升。
顧回舟腳步尚穩,他靠在暖閣的軟榻上,手中的酒杯還拿在手裡。崔祥祝自外面走過來,把手中那盆蘑菇放在桌上,「陛下。」
「你下去。」
「是。」
雲國自建國以來,在每年的初一子正,皇帝都要在雲殿暖閣的明窗下,把金杯擺在桌案上,親手斟滿屠蘇酒,隨後點燃「玉燭長調」燭台上的蠟燭,再提起「萬年青」筆在八吉祥香爐上薰染,最後在黃箋上寫下祈求江山社稷平安永固的吉祥話。
還有半炷香的功夫到子正,暖閣中只剩下顧回舟一人,窗還開著,從這處望出去還能見到幾盞飄在天上的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