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回舟想了想,硃砂串兒拿在手裡把玩,「嘩啦啦——」
「十五十六在查,線索甚少。」
「是啊,二三十年的舊聞,怎能輕易找到。」韓季青沉默,若不是自百里府中找出這麼多密信,他們現在都不知簫國竟還有一位皇長子。
「蕭竹月可知他頭上還有一位皇兄?」
「暫且不知,」顧回舟身子向後靠,「長公主在蕭國國都培養了二十多年的勢力多半有老皇帝的暗自推波,勢力最後要交給誰,蕭竹月不該沒想過這件事。」
就好似如今,那些勢力會眼睜睜看著蕭竹月把人囚禁?
他看未必。
局勢又變得明朗,韓季青心底總算不似前幾日那般煩悶,他端起桌面上的熱茶,直直跪下,「臣!多謝陛下!」
「臣自知因臣心中煩悶給陛下添了不少顧慮,是臣的錯。陛下願念著昔日情分為臣謀劃,臣甚至感激,幾日前臣飲酒失了神智,便今日以茶代酒,敬陛下!」
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韓季青仍跪在地上。
顧回舟也喝光了茶,見人還不起身,他挑眉,「還跪著做什麼?」
「臣對陛下跪應當應分。」
懶得理他,誰膝蓋疼誰心裡清楚。如今正事聊完了顧回舟也不打算在這兒待著,他牽起一旁看熱鬧的某隻蘑菇,「回去了。」
就讓他這麼跪著?遙如意錯愕。
「嗯,回去了。」
直到身後響起帘子扇動的響聲,韓季青才無奈苦笑起身,他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再次舉杯,這次不敬皇帝,敬他兄弟顧回舟。
若是旁人,如何會管敵國公主的死活。
半晌,帳內的燈熄滅了,韓季青亦撩起帘子出去,寒風呼嘯聲在帘子撩起時響了一瞬,像一隻準備隨時肆虐這片土地的野獸。
在無人注意時將這處江山吞之入腹。
同一時刻,遠在千里之外的雲寺同樣讓人心底不安。
山頂懸崖處樹葉凋零,隱隱見了雪跡。
霧源手邊是沒處理完的草藥,他也不著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長嘆口氣,然後鬆懈了身子躺在身後的大石頭上,他無聲念叨,「回去當皇帝哪有在山上做和尚來得快活。」
「霧源、無緣……貧僧和那皇位就沒緣分,何苦再找我回去。」
聲音悠揚空靈,話雖這麼說,然那好看的眉眼中是寫滿了的愁緒,往常一個時辰能處理完的藥草正被人隨手放在一旁,月明星稀,他也不打算再動彈。
不知何時身後傳來一道穩重而綿長的腳步聲,霧源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他挑眉,「師父還沒休息啊,不如來幫我把剩下的草藥處理了。」
住持笑罵他一聲,「沒個正形。」
相比兩年前他臉上的褶子更甚,溝壑彰顯著歲月的痕跡,老者瞧著慈祥,他在佛堂里打磨出的慈悲時時刻刻掛在心頭,讓人一眼就瞧得出來。甚至一舉一動都帶著佛性,慈悲為懷。
老和尚一輩子都待著這座山上,他沒下山過幾次。但這小子是他從小帶大了,沒教什麼有用的東西,整日裡跟著他們念經挑擔,連醫術都學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你若是想回簫國,師父不攔著你。」老和尚長嘆一口氣,他當時受人所託照顧這個孩子,當時連他都還是個小僧彌,沒想到至今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他在幾年前方才得知他這位徒弟是簫國皇長子,但那又如何,也不過是他的小徒弟罷了。
「回簫國?」霧源無所謂哼笑,「從未養過我之人,貧僧又何必回去探望。」
老和尚沒說話,他只是笑笑,「你自己心裡想得清楚,師父不多說。」
霧源呼吸一頓,他轉頭和老和尚對上視線,心底的偽裝被人看得清楚,他失笑,遂不再說話了。山上的冷意比京城更重,他身邊有幾味草藥就是白日裡從京城買回來的。
而在月光的照耀下,籃子裡露出一塊金屬令牌的一角,金光微閃,讓人一打眼就能瞧見上面龍飛鳳舞的一個蕭字。
是簫國皇室令牌。
扎眼得很。
老和尚跟他在這兒看了好長時間的夜色,耳邊不免響起蟲子的叫聲,但聲音稀疏,多半是因為氣溫驟降,連蟲子都被凍死了。
「師父,你覺得我會回去嗎?」
老和尚裹緊冬衣冷聲一笑,「又想騙你師父?」
這小子一天天沒個好心思,凡事想不出來都來找他,但這件事他做不了主,老和尚悠哉游哉起身,「霧源,師父至今才發現師父給你起得這個名字不好,若不喜歡自己改了便是。」
昏沉的來時路,他當時不知這孩子的身世,便隨意起了這麼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