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微臣……」
謝明夷囁嚅著,似有些難以啟齒。
皇帝越發關切,放輕了聲音:「怎麼了?」
謝明夷越想越羞惱,頭壓得越來越低。
在陸微雪的角度看去,則是少年垂著頭,後頸處露出大片薄粉的肌膚,就像是天真的獵物在捕食者面前展露脆弱的喉管,無比誘人。
謝明夷還不知陸微雪的目光已經黏在他身上,情況緊急,若是現在說服不了陛下,那他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除了這個理由,再無其他能應急的。
於是謝明夷說:
「微臣不喜床第……之事。」
細若蚊吶的聲音一出,謝明夷只覺得自己的兩頰都火辣辣的。
一方面是撒謊,另一方面,謝丞相管他管得極嚴,他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事,現在突然要親口將這種事說出來,無疑是在皇帝面前自毀形象,因此根本不敢抬頭去看皇帝的表情。
大殿裡,空氣寂靜了一瞬。
「夷兒,你說什麼?」皇帝不可置信,又問了一遍。
謝明夷只能硬著頭皮回答:「男歡女愛,本是順理成章,但、但是微臣是個……」
謝明夷飛速瞟了一眼陸微雪。
那日他當眾說完陸微雪的壞話後,對眾人的反應很意外,回府後便向棕山打聽所謂的「銀樣蠟槍頭」究竟是什麼。
沒想到會得到那樣的一個答案。
「微臣是個、是個不能人道的。」
謝明夷的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銀樣蠟槍頭」已經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話轉了個大彎,謝明夷總算找到了還算文雅的詞。
原因無他,若他再提起這五個字,恐怕會喚起陸微雪心頭不好的回憶,屆時陸微雪惱羞成怒,極有可能對他不利。
謝明夷盤算著,遲疑著抬起頭,便看見皇帝一臉複雜,諱莫如深。
皇帝的表情里,有憐憫、同情、震驚……以及種種他看不懂的情緒。
謝明夷心裡「咯噔」一下,還是決定乘勝追擊,又道:「陛下,微臣已經將實情全盤托出了,決計不能耽誤了許小姐,所以……還請陛下收回旨意吧,到時候也只當沒有這回事就好。」
時間靜悄悄地過去。
良久,皇帝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那朕就不做這個媒了。也不必跟皇后再提起,以免她內心憂慮,到時候只好好過個生辰,不說娶親的這回事,也便罷了。」
謝明夷鬆了口氣,內心不禁有些雀躍。
在皇帝面前自毀尊嚴,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可惡的是陸微雪也在場,還一副怎麼轟都轟不走的樣子,謝明夷沒辦法,只能丟一回臉了。
「如此甚好,那微臣告退。「謝明夷心滿意足,眉眼彎彎。
皇帝一揮手:「去吧。」
謝明夷低眉順眼地走出了暖閣,錯落的腳步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慌亂。
少年的背影剛一消失,陸微雪便拱手道:「兒臣也先告退。」
皇帝的表情浮現出幾分落寞,終是嘆了口氣:「你也去吧。」
陸微雪抬腳便走。
「咳咳咳咳咳……」
身後傳來皇帝痛苦的咳嗽聲。
他方才壓抑了太久,此時仿佛要將心肝肺都咳出來,才能舒緩那種生不如死的蝕骨之痛。
張德福連忙扶住皇帝,將絲帕抵在他唇邊。
「陛下,這咳血的症狀,可是一日比一日狠,這樣下去……」
皇帝擺擺手,九五至尊現在虛弱得像個老人。
他沙啞的嗓音在大殿內飄蕩。
「去吧,都隨它去吧……」
陸微雪的腳步未曾有一下停頓。
他關上門,將那股病氣徹底隔絕。
——
謝明夷拐過一個彎,來到御花園深處。
從這裡再經過一座宮殿,便能到達毓慶宮。
他沒有忘記給親外甥餵藥的事。
興許是解決了心腹大患,謝明夷的步伐越來越輕快。
經過一處涼亭時,他的手腕卻猛地一緊。
謝明夷心裡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錯愕回頭,便見陸微雪面色不善地盯著他,而自己的手腕正被他緊緊握住,力道極大,攥得他生疼,大有死也不放開的架勢。
更可怕的是,陸微雪眼裡的狠戾。
「你……你幹嘛?」
謝明夷有些心驚,下意識想起「銀樣蠟槍頭」這回事,該不會是他方才在金龍殿的胡言亂語,又讓陸微雪想起了這檔子事,要和他算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