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感覺從心臟迸發,一路竄到耳根,賀維安別過眼去,觸電般將手抬起來。
謝明夷皺了皺眉,表情有些不安。
賀維安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終是輕柔又迅速地將裹傷布取了下來。
鮮血將白布洇了個透徹,拿在手裡都覺得沉甸甸的。
看到謝明夷腰腹間受的傷,賀維安更是呼吸一滯。
短短几日,謝明夷究竟經歷了什麼。
他想起前日在翰林院,一個同僚酸里酸氣地說,當今國舅爺真是好大的派頭,竟要在宮中慶賀二十歲生辰,聲勢之浩大、用度之奢靡,實在是聞所未聞。
奇怪的是,同僚憤懣不平的樣子,在賀維安眼中並不清晰。一聽到謝明夷,什麼高風亮節、清正廉明,他都忘了。
他只想著,謝明夷過生辰,會穿什麼衣服,熏什麼香。
同僚看他眼中落寞,便安慰他:「維安,咱們都出身寒門,跟這些紈絝子弟是沒法比的。但是咱們也有咱們的報復,絕不和他們同流合污……」
賀維安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他並非為自己的身世感到落差,而是為自己地位太卑微——沒辦法在生辰那日見到謝明夷。
「哥哥,那個嬰孩無事……」
正回憶著,賀若昭推門進來了。
賀維安的思緒回到眼前,他點點頭,溫和道:「辛苦了,若昭。」
賀若昭敏銳地嗅到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眉心一擰,道:「國舅爺他……」
賀維安的目光落在謝明夷的臉上,「在他醒來之前,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賀若昭理解他的意思,知道這個兄長,越是緊張、越是著急,表面上便表現得越平靜。
譬如現在,賀維安看起來一副沉著的樣子,可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謝明夷,薄唇都抿成了一條線,怎麼看都是急切萬分的模樣。
一母同胞,身上流著一樣的血,賀若昭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主動說:「哥哥,你先出去吧,國舅爺便交給我了。」
賀維安眼睛一亮,一下子便恢復了神采。
他有些驚喜,「若昭,我以為你不會再幫我了。」
賀若昭看著他,「你是我哥哥,你想救的人,我肯定會救的。只是……」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中划過的狠厲。
「三位世伯可都看到了我們救下了國舅爺,還有那個來歷不明的嬰兒,若依哥哥之前所說,就這麼放任他們回青州,那可難保證,他們會不會將此事抖落出去啊?」
賀若昭抬起眼,打量賀維安的神情。
她在威逼利誘。
早在賀維安來到這裡之前,她便向他提議,乾脆解決掉那三個臭蟲。
賀維安卻拒絕了她,只說給他們一個教訓。
否則,他們三個一旦死了,青州那邊必然轟動大亂,到時候調查父母死因的事,只會更加艱難。
賀若昭才不想管那麼多,她只一味地恨這群剝奪她自由的男人,她只要他們帶著痛苦死去。
她為此還跟賀維安大吵一架。
最後她妥協了,親手調配了軟骨散,由賀維安加在他們喝的茶中。
本以為沒有報仇雪恨的機會,眼下卻多了一個絕佳的藉口。
賀若昭心思縝密,早就看穿了賀維安。
學識上,她比不過賀維安。
感情上,她卻不知比賀維安強了多少倍。
凡人都有軟肋,一捏一準。
果不其然,賀維安的臉色慢慢幽沉。
他漆黑的眸子開始泛冷,接著便是木然。
賀維安轉身看向賀若昭,道:「放心。」
「他們永遠不會說的。」
他走出了房間,將門輕輕闔上。
賀若昭挑了挑眉,心情頗好地將一個瓷瓶拿出來,處理起謝明夷的傷口。
「國舅爺,你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謝明夷的睫毛輕輕一顫,睡得極不安穩。
——
又是那片竹林。
謝明夷赤著腳走在冰雪覆蓋的地面上,冷得打了個噴嚏。
他不禁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服,可是沒用,還是冷得直打顫。
四面全是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
謝明夷只能循著本能往前走。
突然,周遭燃起大火,竹林全都被吞噬,謝明夷又身處在熊熊火焰中,皮膚感受著難耐的炙烤。
很快,大雪再次落下,遮掩住大地。
他走在路上,一會冷,一會熱。
就這樣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恨不能即刻死了,以求解脫。
目眩神迷,謝明夷的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