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世代效忠王帳,既然王帳有令,要帶孟懷澄和貨物回北狄,那他們便不敢擅自棄孟懷澄於不顧。
他們動搖了,很快便同意了謝明夷的要求。
「你可以走。」
為首的一個操著不太熟練的大周官話,對謝明夷說道。
「但是,你必須讓你們的皇帝撤兵。」
他指了指兩側布陣的官兵,這令他們的船不敢往前滑動一步。
謝明夷一邊抬起頭,向高懸崖壁上的人遞了一個眼神,一邊揚起下巴,示意道:
「解下一艘小舟來,我要和孟懷澄一起上去,等到了岸邊,自會讓孟懷澄滾回來,到時候你們愛去哪去哪就是了。」
陸微雪抬了抬手,官兵們便迅速撤離,只留下他,以及身後的蕭欽朗。
北狄人見沒了威脅,便送了口氣,同意了謝明夷的要求。
上了小船,謝明夷將船槳扔給孟懷澄,自己坐在船頭,抱著雙臂道:「你來劃。」
孟懷澄接住沉重的船槳,發現上面沾上了謝明夷手掌的血,在木頭上顯現出暗紅的顏色,已經有些乾涸了。
「央央,你要不要包紮一下?」
他試探著開口。
「少廢話。」謝明夷毫不客氣地回絕。
他坐得筆直,眼前卻一陣陣發黑,為了不露出端倪,不得不閉上眼睛,佯裝閉目養神。
真奇怪,上一刻,他跟孟懷澄還想對方去死,這一刻,卻又像舊日好友那般。
跟孟懷澄的關係,就像變化多端的水面,一會波濤洶湧,一會風平浪靜。
彼此之間,恨是說不完的,但總有些時刻,會心照不宣地忘記那些心頭的傷疤。
「央央,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還會回到從前呢?」
風很大,孟懷澄的話也斷斷續續的。
謝明夷聽不真切,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時,已經不由得為他的天真發笑。
他反唇相譏:「酒會重新變回稻米麼?」
孟懷澄沉默了,只划槳,不再作聲。
這壇苦酒,本就是他一手釀造。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謝明夷很難再集中注意力,烈日當空,他身上卻冷汗直流。
恍惚中,船靠岸了。
謝明夷睜開眼睛,站起身來跳下船,動作利落,腳落地時卻不穩,沒忍住趔趄了一下。
「央央,不要緊吧?」
孟懷澄還想下船來扶他。
卻被謝明夷一把推開,只見後者一張精緻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蒼白,身上還沾了不少血跡。
謝明夷強忍住疼痛,咬緊牙關,怒罵道:
「還不快滾!」
孟懷澄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將船划走。
眼瞧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了,謝明夷終是膝蓋一軟,單膝跪在地上,胳膊撐住身體,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
剛剛止住血的傷口又被地上的石子磨破,劃出一道駭人的血跡。
腳步聲紛至沓來,謝明夷迷迷糊糊抬起眼,視線中,一片白色的衣角闖進來。
他強撐著站起來,臉上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因剛才的跌倒而破破爛爛,看起來可憐極了,臉上卻綻放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他好久沒放心過了。
心裡的石頭總是,總是懸著,他以為永遠看不到落地的那天。
現在,他終於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陸微雪來到他跟前,謝明夷只覺得彼此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他毫不猶豫地撲進男人懷裡,髒污的臉貼著純白的衣料,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幽香。
不是宮裡那股妖異的味道,而是如雨後晴空下的淡紫小花一樣的、恬靜的香氣。
謝明夷抱著陸微雪,覺得舒服極了,髮絲凌亂的腦袋沒忍住在男人懷裡蹭了蹭。
陸微雪像是對他的行為有些受寵若驚,耳尖紅透,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胳膊只是虛環住謝明夷,遲遲沒有落下。
謝明夷乾脆主動將他的小臂放在自己腰間,他仰起頭,半合著眼,聲音霸道,尾調帶著幾分綿軟:
「抱我。」
蕭欽朗識相地轉過身去,他身後的將士們也都一起低下頭,隨他一起轉過去。
陸微雪的手終於環住了謝明夷的腰。
力道隨即加緊,他像是在呵護失而復得的寶貝,比情意綿綿的話語更先到達的,是充滿了珍視與渴望的肢體動作。
陸微雪低下頭,輕吻了一下謝明夷的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