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蓮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道:「春花那天晚上,真的沒有被強嗎?」
姜愛華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沈秀蓮的眼睛,熱烈又真誠,裡面隱隱帶著憤怒的火光:「沒有,要說一萬次也是沒有,我用辣椒水潑了流氓的眼睛,帶著嫂子逃了,遇到了駱川,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
沈秀蓮瞭然地點了點頭,卻並未說什麼。
姜愛華有點失望,轉身離開。
沈秀蓮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幫陳春花講話的。
她突然就明白了,真相是什麼似乎已經不是最要緊的了,要緊的是別有用心的人緊緊抓著這個藉口不放,要跟陳春花離婚。
難怪他們鬧得不可開交,卻從沒想過要找她這個最直接的證人問一句話。
他們要的不是真相。
姜興民跟陳春花鬧離婚的事從姜愛華種下玉米的時候開始,到玉米都含苞了才有結果,前前後後持續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最終還差點鬧上了法庭。
兩村的族老光是談判就談了三次,最後終於達成了離婚的條件:孩子一人一個,陳春花帶走女兒,姜興民留下兒子,姜家給陳春花補一萬塊錢,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再次見到陳春花,是一個烈日炎炎的夏天,姜愛華帶著月華準備去小店買東西,剛好遇見了回來帶女兒離開的陳春花。
兩人在稻穀已經開始泛黃的田邊相遇,一人手裡牽著一個孩子。
姜愛華吃驚地看著三個多月不見的陳春花,臉上那一抹神采飛揚的光不見了,仿佛老了十歲不止。
「嫂子……」姜愛華神情複雜地看著她,眼裡不由泛起了一絲淚光。
陳春花淡淡一笑,吩咐女兒:「帶月華妹妹到一邊玩一下,我跟姐姐說幾句話。」
陳春花的女兒姜玲今年五歲,已經有些懂事了,她聽話地從母親身邊離開,牽住月華的手,帶她到一旁抓蜻蜓。
「嫂子……」姜愛華眼睛濕潤了,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要保重身體。」
陳春花道:「我跟姜興民已經離婚了,你以後就叫我春花姐吧。」
姜愛華道:「好,春花姐,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陳春花道:「把孩子養大,還能有什麼打算……」但她眼睛裡全是茫然無措。
姜愛華看著忍不住心酸。
陳春花突然道:「愛華,鬧了這麼久,我總算是明白了,姜興民他就不是個東西,他想跟我離婚,直接提就好,但他故意挑了這麼個時間發作出來,現在全鎮沒人相信我是清白的了。」旁人的謠言就算了,八卦這種事,說幾天就過去了,但傷她最狠的卻是枕邊人伸出來的一把刀。
不幫著她闢謠就算了,居然還落井下石,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離婚,這豈不是明著告訴全世界她陳春花真的被玷污了?
陳春花道:「剛開始的時候,我還真以為他誤會我被玷污了,我發毒誓、詛咒、威脅,什麼辦法都試過了,他不相信我是清白的。」
陳春花苦笑道:「我好幾次都拉著他要到你家裡,讓你跟他解釋清楚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不肯去,他說他丟不起這個人。」
她眼睛裡面有深沉的悲哀:「我甚至跪下來求他,他依然不改主意。後來我總算是明白了,他需要的不是真相,不是證據,他只願意相信他自己認為的,他一口咬定我被污辱了,是個不乾淨的人,死活要跟我離婚。」
姜愛華心底湧起一股憤怒:「他憑什麼認定你不清白?他有什麼證據證明你不清白?你怎麼這麼傻?你應該拉著他去醫院檢查,讓醫生出證明、出檢查報告,證明你沒有被侵犯,再把醫院的報告扔在他的臉上,再讓你家裡人來教訓他一頓,而不是跟他發毒誓、詛咒跟求饒!嫂子,你早該找我的,若我知道他會這樣看你,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欺負成這樣!」
陳春花已經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去醫院,出檢查報告?」
她一個初中都沒有讀完的農村婦女,哪裡懂這些?除了不停地流眼淚,賭咒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被污清白,她根本沒有想過還可以去醫院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猛地抓住了姜愛華的手:「我現在去,你陪我一起去,我去檢查出證明,可以嗎?」
姜愛華憂傷地搖了搖頭:「已經太晚了……」都兩個多月過去了,哪還有什麼證據?
陳春花眼裡剛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間熄滅了,是呀,都兩個多月過去了,哪還有什麼證據在?
她悽然一笑:「我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是吧?不過,沒關係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我們都已經拿離婚證了,孩子一人一個,我把女兒帶走,兒子他留著。」
姜愛華的腮幫子咬得死緊,很想破口大罵這該死的時代,更想把姜興民罵個狗血淋頭。
什麼東西!都已經1993年了,不是1903年!就算陳春花真被那啥了,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清白難道還比不上妻子的一條命嗎?他怎麼就忍心讓才一歲多的兒子沒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