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秋祝忽然停住腳步,墨色衣擺掃過青苔斑駁的石階,似要倒吸涼氣:「十二重生死境.....」
「不止十二重。」離清緣拾階而上,腳底繡鞋碾碎片片枯葉,沙沙,又沙沙。
她回身望向檀秋祝,語氣平靜:「準確說,我的道,從頭到尾都是生死境。」
檀秋祝的話在喉間滾了又滾:「阿緣,所以你的第一重生死境...」
「我最先看見十歲的自己蜷在石室里。」
那一年,離清緣第一回入生死境,死纏爛打著非要厭拂滿陪她一起去,而那段記憶溯回被定格在她十歲時,她父母去世的那一年。
但生死境挺貼心,嘩啦啦,大片記憶湧入靈識的瞬間,她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離清緣往上疾走兩步,說,「也沒什麼,就是蠍子尾針戳進腳踝取血,蜈蚣鑽進耳道產卵,蜘蛛卵囊在潰爛的皮肉里爆漿。」
有葉片簌簌從半空中飄落,她忽然伸手接住,指腹有一下沒一下揉捻過葉片脈絡,碾出滿手的汁水。
「那間石室的鎖鏈有七根,我數了不下一千遍。」她屈指彈飛碎屑,甩干手上汁液,「後來老鼠總被他們從東南角的破洞放進來,我就盯著那個洞等。」
「人怎麼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活下來呢?」她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好在我不是人,我是魅,所以和我一起被那對夫婦收養做蠱人的其他六個女孩子死了後——」
空氣凝滯三兩秒後,離清緣歪了歪頭:「我還活著。」
檀秋祝的指尖無意識掐進自己的掌心,泛出青白顏色:「...後來呢?」
「那對夫婦...」他剛開口就被離清緣打斷。
「他們兒子誤食烈性蠱蟲而死那日可有趣了。」離清緣突然笑出聲,「你猜怎麼著?他們突然給我餵了忘念蠱,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
頓了幾秒後,離清緣輕聲說:「就像...真正的好父母。」
檀秋祝望著石階盡頭被香火燻黑的山神像:「後來他們帶你拜過這裡?」
「還沒來得及帶我來呢。」離清緣無所謂地聳聳肩,說,「他們第一次來,就被你...不對,玄彌一把紅傘掄得屍骨無存了。」
那時生死境中的場景驟然翻轉。
落風村禁山的山道上,那對曾給她餵忘念蠱的夫婦正跪爬著叩拜登上山神廟的長階。每磕一個頭,額前血肉就模糊三分,身後拖出的血痕蜿蜒而下。
三步一叩,九步一拜,那對夫婦血淋淋登了頂後,一刻也不容緩地跪倒在了這座廟宇的山神像前。
「山神大人在上,受吾夫妻跪拜,吾夫妻二人,願獻家女,換取吾兒魂魄歸來,起死回生!」
咚,咚,咚,他們虔誠的磕頭聲驚飛滿山寒鴉。
也驚寒了當時離清緣的心。
檀秋祝的呼吸突然滯在喉間,他突然抓住離清緣的袖口。
祭壇頂端殘破的幡旗在風裡獵獵作響,檀秋祝的衣袖擦過離清緣後背時,隔著衣物都能感覺到她脊背正繃得足夠僵硬。
他看見少女回身望他,頭上金簪流蘇垂下搖晃,在嬌麗的臉頰邊襯出凜冽寒芒,恰似離家靈堂初遇那夜,樑上飛檐劃破的月光。
最後一重台階拾上,此時二人已到了祭壇位置,高台之上坐落著山神像。
「表哥做什麼這樣大反應?」
衣袖突然被檀秋祝緊緊拽住,離清緣笑吟吟看他,一隻手伸了出去,輕輕撫上了對方的右眼,「表哥在鎮妖司禁牢里剜自己血肉的模樣,可比我在石室里做蠱人還要駭人多了。」
「不一樣。」檀秋祝輕輕搖了搖頭,視線投向高台之上的山神像,「我不希望你要遭遇這些,阿緣。」
山神像是用整塊黑石鑿成的,表面布滿裂紋,被香火熏得發黑。開裂的嘴角殘留著發黑的硃砂痕跡,眼睛部位嵌著的銅鈴生了鏽跡,風一吹就發出刺人的聲響。
而那膝蓋處還有道明顯的缺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砸出來的。
「其實他們拜山神像的時候也挺有意思的。」離清緣踢開腳下碎石,慢慢悠悠走過去,撫摸著神像底座暗褐色的紋路,忽而饒有興致發問,「表哥,你聽過求神時頭骨撞擊青石的聲音麼?」
離清緣突然拉過檀秋祝的食指,按向神像膝頭某處凹陷:「那天他們三步一叩,九步一拜,血從石階上一級一級淌下來,好多血啊,淋漓不盡的血,咚咚,咚咚.....」
她幽幽輕嘆一聲:「最後卻是在這尊泥胎腳邊凝成血窪——只為高喊『求山神賜還吾兒魂魄』。」
當這句高喊與記憶中他十六歲的禁山重疊時,檀秋祝突然反扣住離清緣顫抖的手腕。=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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