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照的性子說好聽點兒叫桀驁不馴,說難聽點兒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現在是絕不可能向路遙道歉的,非要等他喜歡路遙到無法自拔的時候,他才會為自己過去犯的錯後悔。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感受到少女的沉默,周星照輕咳了一聲,繞開這個不愉快的話題,「聽說你和念安明天要去看畫展,我也要去。」
周星照把他對明天的行程安排複述了一遍。
鍾覺淺靜靜聽著,唇抿了起來。
她和顧念安約定好去看畫展的時候,計劃里就只有他們倆,可沒有周星照的事兒。
朋友間的交往也是需要分寸感的。
有的人不介意聚會時朋友臨時帶人來,認為人多更熱鬧;有的人卻非常在意,覺得自己和朋友獨處的時間被新加的人給毀掉了。
鍾覺淺不確定顧念安是前者還是後者。
如果她就這麼答應讓周星照加進來,會不會惹得顧念安難過?
他會不會覺得,她依舊會為了周星照打破他們的約定,周的優先級永遠是高於他的?
鍾覺淺:「這樣不太好吧?」
周星照剛興致勃勃地講完,聞言道:「我這不是正在問你的意見嘛,如果你不喜歡那家餐廳……」
「我不是指這個。」鍾覺淺用比較委婉的語氣打斷了他,「我的意思是,念安同意了嗎?」
周星照一時沒有回答。
電話那頭安靜得有些可怕,只有少年的呼吸聲。
鍾覺淺揉了揉眉心,她知道周星照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也知道他現在的心情肯定不會很美麗。
但她依然沒有改口,只是沉默著。
這種壓抑的、難捱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幾道悠長的呼吸聲後,電話那頭傳來周星照的輕笑聲。
「他當然同意啊,我正在和他吃飯呢,你不信,我讓他自己說給你聽?」
電話那頭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應該是周星照起身將手機遞給了對面的少年。
很快,顧念安的聲音響起,「淺淺。」
當著周星照的面討論他的「去留」,讓鍾覺淺覺得有一點尷尬。
她把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念安,你介意讓阿照加入嗎?你介意的話就敲兩下手機,我等下找個理由拒絕他。」
顧念安被她的「暗號計劃」逗笑了,他也將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我不介意。」
少女會顧慮他的心情,問他的意見,甚至有了為他去拒絕周星照的想法,這就足夠了。
這已經能讓他開心好久了。
鍾覺淺:「真的?」
顧念安:「真的。」
看來她想多了。
鍾覺淺這才用了正常音量說話,「那就好,我對行程沒有意見,你們倆慢慢商量吧。」
兩人打電話時,周星照就在一旁沉默著。
看到顧念安再次露出了之前打電話時的溫柔表情,看到他刻意放低音量、與少女說著他聽不到的悄悄話,他莫名地感到有些煩躁。
周星照端起旁邊的咖啡杯,猛灌一大口。
加冰的美式,沒有一點糖和一滴奶,漆黑濃郁得像是中藥,入口更是又冷又苦,又酸又澀。
他面無表情地將咖啡杯放回原處。
他看得出,鍾覺淺並不是像往常那般拿顧念安開涮,她是真的和他的關係越來越好,真的開始重視他了。
周星照覺得自己很奇怪,他明明應該為顧念安感到高興的,因為從前他也覺得少女的態度過分傷人。
可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在桌球室時,他看到顧念安神色溫柔地和人打電話,還在想他是不是偷偷交了女朋友,想要八卦他、打趣他。
但現在,他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鍾覺淺,他再看到少年眉眼含笑的模樣,只覺得刺眼。
「好了。」
周星照的思緒被顧念安的聲音拉扯回現實,他正欲抬眸,就見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將手機遞到了他面前。
電話已經掛了。
周星照有些茫然地看著黑掉的屏幕,將手機拿了回去。
許久之後,他才艱澀地開口道:「念安,我是做錯什麼惹她生氣了嗎,為什麼她這兩天對我這麼冷淡?」
顧念安平靜地看著周星照,就像是在看一面鏡子。鏡中映出的,是曾經被冷落、被忽視的自己。
一直被少女放在心尖上偏愛著的周星照,一直不知道失落為何物的周星照,終於也體會到了他的感受。
顧念安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有種報復性的愉悅感,但那感覺很淡很淡,緊接著便被濃烈的悲傷取代。
那感覺痛苦極了,像是有隻手捏住了他的心臟,他不清楚他此刻的難過是為周星照,還是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