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晚臣說著便追了出去,裴素素追著他,先把槍又重新找了回來,費力跟著他,可他速度很快,跑出去十步左右就把她給甩了。
可見,並不是隔層紗,她與他隔著的是那無法超越的速度。
裴素素立在原地,望著這一方天地,正腦子裡胡亂想著什麼,便聽到左側有聲音傳出。
該不會又來一個人吧?
猛地回頭,她立槍而指,雖然沒了再打的力氣,但還是要裝一下的。
「你在這兒啊……」老五說著步履蹣跚地走來。
他左手扶著腰,滿身上下沒一處好的,衣服破破爛爛,血不知是從哪個地方流出來的,頭髮散了一半,臉上滴滴血跡,看著很慘。
「老五?」裴素素趕緊沖向他,一把扶住他,讓他坐在台階上,他緩緩坐下,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裴素素一怔,她確實在軍營沒說過自己叫什麼,而且因為和老五的不解之緣,他一直稱她為死瘦子,而她則叫他老胖子。
「之前……之前叫得太難聽,現在叫不出口了,所以我想著問問,你……你不會沒名字吧?」老五疑惑疲憊的眼睛望著她。
「哎,從軍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只有姓,或單字稱呼,有全名的人很少,你要是沒名字的話得趕緊想一個,要是……要是以後那啥了,也好有人給你請撫恤金。」他慢慢說著,略帶悲傷。
「我想出來了,」她緩緩坐下,「叫楊葵,這個名字怎麼樣?」她笑看他。
老五沒有文化,卻也聽出這名字像是仔細斟酌過的,便問道:「是有什麼特殊含義?」
「嗯……楊樹屹立不倒,葵花向陽而生,聽著就命硬充滿生機啊,不如……你也姓楊,老五聽著太隨意了。」雖然楊五聽著也隨意,但好在不是沒有姓氏。
老五笑了起來,拍著大腿:「好!就這個姓!你是不知道啊,我無父無母,從軍時聽說將軍姓崔,差點就跟他姓了,但按律兵卒不可與將領同姓,所以我就沒敢用。」
「沒想到啊沒想到,湊合用了五六年的名字今天改了,真是命運多舛啊!」他開心之餘將舛說成了夕。
裴素素忍俊不禁地笑了:「那個字念舛,不念夕。」
楊五震驚:「什麼?!我念夕念很久了,從沒有人提醒過我!」
「虎嘯營的兵卒,都是這般嗎?你們都是從什麼時候跟著崔將軍的?在你看來,崔將軍為人如何?」裴素素問。
楊五想了一會兒,他是這麼解釋的——
虎嘯營是皇上很久之前成立的部隊,所招的兵有四分之一是獲罪充軍的,四分之三是從貧民百姓家中征上來的,大多家裡家徒四壁,或是親人見背,總之是底層人民。
楊五就是這四分之三中的人。
負責統領的人一開始不是崔嶷,甚至崔嶷都不是一個正經軍官。
軍中制度實行每隔一個月換一次將領,所換將領之多,讓他們這些兵卒完全記不住誰是誰,基本上都是誰來聽誰的。
崔嶷初入軍營時,還不是很顯眼,被安排到其他貴公子所在的營中,說是歷練,其實就是瞎胡鬧。
那群貴公子被皇帝封了不同品階的武官,在軍營里整日裡吃香喝辣,在練兵場踢蹴鞠,玩投壺,吟詩作對,行為很是荒唐,所謂的軍紀不過就是擺設。
而他們這些小兵卒,常常被分成三十人一組,去服務他們,為他們端茶倒水,甚至做他們的活靶子,任由他們玩弄,而他們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特別沒有尊嚴。
有一次一個姓張的公子用熱水澆了一兵卒的頭,澆完後並對其辱罵,從祖宗罵到他這背兒,直接給人家罵毛了,上手就打了起來。
這一打不要緊,主要是在場的兵卒都上手了,把之前積攢的怨氣全部發泄在張公子和其他公子身上,力度之大,讓貴公子們無福消受。
而崔嶷在人群中暗自下手,多給了張公子幾拳,以報復他多次嘲諷編排自己,狠狠出了口惡氣。
要知道,張公子從小養尊處優,乃是戶部一位官員的獨子,平時不要臉也沒人去理他,就更讓他產生了對自己優越出身的自豪。
偏偏他自己沒什麼本事,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後向六十歲的老父親告狀,成功讓那幾個兵卒獲罪入獄了。
不過入獄其實是崔嶷費力徵求過來的,已經處理得很輕了,畢竟張家的原意是要那些人流放加黥刑的。
雖然那日皇帝正有此意,但崔嶷這個有功的武將之後不能這樣草率得處理,否則會引起朝臣對他的不滿,所以皇帝就改了主意,流放改入獄。
之後崔嶷在軍中將那幾個貴公子打了一頓,專挑晚上行動,必定留下紙條說明是他所為,第二日還未等有人告狀,紙條便會自燃,讓那些貴公子晚上輾轉難眠,無奈被迫聽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