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何意她顯然是個不願占人便宜的好孩子,她會想送你。」沈清荷更加無奈地笑了,「你這樣的觀點,也算是一種不顧她的想法的『自私』了,對不對?」
「我……」
遲歸竟有些啞口無言。
見這個從剛開口說話時就屢屢仗著高智商和複雜專業詞彙來噎住她的兒子竟然也有這樣說不出話的時刻,沈清荷不免笑了。
「我其實,明白你的想法,因為,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你一樣——」
她悠悠嘆了口氣,「那時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天真,和你爸爸也是在大學的時候談的戀愛,他父母雙亡只跟奶奶弟弟相依為命,從初中開始就邊學習邊打零工養家,家境相當困難。」
「但他頭腦一向靈活,大學時候除了上課所有時間都在外面做小生意,每個周末都南下倒買倒賣,也算終於攢了些錢能正常生活,平時極其省吃儉用,對我卻倒是一直很大方。」
她目光放空,像是陷入了青年時的回憶,唇角卻帶著懷念的笑意。
「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也是他的生日,我給他精挑細選了一塊表,覺得很是襯他的氣質,便就那樣送給他了……我還記得當時他的表情,那個時候我還不太懂的表情,他一下子沉默了,過了很久才收下……」
「後來我們結他才跟我說,當時他心裡想的也是——該收下嗎?能收下嗎?將來又能送我什麼?他說他南下時見過這塊表在店裡的標價,以他當時的收入,恐怕五年工資都買不起……」
沈清荷忽地凝目看向遲歸,流露了一絲心痛,「可你爸爸當年收下那隻表沒多久後,就進了醫院……」
遲歸滯澀開口,「……為什麼?」
「他那會也是個傻小子,覺得由此徹底看到了我和他之間的差距,他既覺得他可能永遠娶不到我,又擔心萬一我嫁給他卻從此過上了遠不如在家裡的生活……」
「……就抱有這樣的念頭,出去做事就更拼了命似地,沒多久身體就熬不住,剛回京市就在車站邊上暈倒了,送去醫院一查,從胃到肺全是問題……」
沈清荷說著說著也有些鼻酸,緩過神來看對面的兒子,也坐在那裡沉默無言,她起身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道。
「媽媽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恐嚇或者是詛咒你們,只是一個提醒……」
「能夠遇見彼此都喜歡的人其實是一種很大的幸運,我只是希望你和她的幸運,能夠延長得越久越好……」
她坐到他的身旁,思忖片刻,想出了一個遲歸小時候很喜歡的說法——那一陣子他痴迷上了天文學,凡事都要用宇宙星系來比喻。
「這就好比……」
「你和何意是兩顆都非常耀眼的星星,甚至按照普世價值觀,你的體積要更龐大,引力會更強……原本你們是穩定的雙星軌道前行,但有一天,忽然有不明天體進入你們的軌道,強行改變了她的運行方向……」
「……看似她更快地向你靠近,但更有可能的是,她會在這個被迫加速的過程里被撕碎……」
遲歸雙手指尖抵著指尖,低垂著頭,額前的碎發落下一片陰影,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嗓音也低喑不清。
「我明白了。」
任何有可能影響他們相處時的原定方向與目標的存在,都只會是那顆不明的天體。
他絕不願意讓她並非出自本心地自我改變。
便更不可以允許這樣的「天體」出現。
*
「你問我會不會有心理負擔?」
距離五六公里的清大宿舍里,白芷溪面對何意的問題,不自覺笑出了聲音來,仿佛這是一個很荒謬的提問。
「我可以告訴你,沒有,完全沒有。」
「不過,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成為不了你,你也做不成我,像你的性格,應該是會時常在心裡有一桿秤,把周圍人對你的付出都牢牢分清,這樣記恩是好事,但偶爾會讓自己不太自由……」
她仰倒倚著書桌,望向了天花板,「尤其是在戀愛的時候。」
「愛情畢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到死前都不能確定它真的來過。」
「但錢是真的,錢在哪裡,愛至少會有一部分在那裡。」
白芷溪側過臉看她,笑里隱隱夾雜著些何意還不太明白的東西,她又笑著快言快語。
「他送你昂貴禮物,是他喜歡你自願為你付出,又不是你去纏著他賴到的,有什麼好羞恥?」
「更何況你也知道他家是珠寶企業,珠寶又是溢價最高的商品之一,他還自己拿原石打磨鑲嵌,又省了筆加工費,你要是心裡真覺得應該按照市場價來回禮,那遲歸難道是他家的高級銷售嗎?……」
她揚眉詼諧反問,何意在她這形容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之,每個人在戀愛中想要獲得的東西都不一樣,你要是非要等價換算,就乾脆理解成,你和他在一起給他提供的情緒價值
本身就已經是一百顆鑽石的級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