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怪物。」
他這樣評價自己。
西澤爾並不畏懼這種轉變,他本來也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但看著河水裡那個半身白骨的可怕倒影,一個念頭在他心裡浮現——這副樣子會不會嚇到艾斯特爾?
他沉默著看著倒影,一種突如其來的暴戾情緒在心裡燃燒,讓他想要毀滅自己周圍的一切事物。
可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艾斯特爾的笑容,藍眼睛的少女擁有如同遙遠的星星一樣不可觸及般美麗的面容,可是微笑時卻總是柔和安寧。西澤爾滿心的暴戾便又消失了。在這無間地獄中徘徊的歲月,所有與她有關的記憶成了所有拉住他的繩索和懸崖上的樹幹
——正因為有了這些,他才沒有墜入了深淵。
西澤爾看到了自己身上處處露出的白骨,此時終於明了自卑的男人抿了下嘴,說:「不害怕嗎?」
感覺到摯友情緒的劍聖用力搖了搖頭,艾斯特爾先是摸了摸完整的臉頰,又摸了摸另一邊的白骨:「這有什麼害怕的?我的血肉下面不也是白骨嗎?」
西澤爾的語調異常憂鬱:「我現在根本不配站在你身邊。」
他真心實意這樣覺得,他說話的時候利用幻術填補上了自己的「血肉」,變回了當初那個俊麗的大公。艾斯特爾張口欲言又止,男人猜到她想說什麼,他抬起手自下而上捧住她的臉頰:「這樣不好看嗎?」
俊麗的青年又放下手,他直起了身體——在理智回歸後西澤爾便拿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轉過身跪在了艾斯特爾身邊。
黑髮少女與黑髮的青年對視,他們的眼睛都是那樣明亮,只不過艾斯特爾是發出了光亮的太陽,西澤爾是被太陽映射的月光,他是折射光明的鏡子,所有的光與善都來自面前的這個少女。
他們這樣凝望著對方,仿佛沒有經歷過被死亡分離的歲月,可也終究是仿佛,西澤爾抬起手放在她的手上:「艾爾,好久不見。」
艾斯特爾的眼裡有晶瑩閃落,但她沒有哭出來,就像西澤爾只是出了一趟遠門一樣,她眨了眨眼,彎起嘴角:「好久不見,西澤爾。」
俊麗的青年同樣眨眨眼,他抬起頭,看到了夜幕上的「眼睛」:「艾爾,它們的距離更近了,你該離開了。」
艾斯特爾陷入了沉默,她沒有去問西澤爾為什麼不和她一起離開,劍聖微微側頭,看到了旁邊的土地,如同水流一樣翻湧的土地:「這裡是什麼地方?」
西澤爾思考了一瞬,給出回答:「這裡是主腦的出生地,或者說是它最開始異化的地方。」
他指了指上面的眼睛:「主腦把那些東西稱為神,它做的一切是為了讓神降臨。」
「神?」
艾斯特爾重複了一遍,她的眼底掀起波濤,少女垂著眼,聲音極冷:「我討厭這個詞,也討厭這種擁有大殺器的生物,他們會輕易毀滅別人積累百年的努力。」
西澤爾伸手戳了一下艾斯特爾的臉頰,本來還冷淡著臉色的劍聖立刻鼓起臉頰瞪了他一眼:「好好說話!」
西澤爾若無其事放下手,說:「總之主腦一心想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大型娛樂場獻給神,只不過……」,他環顧了一眼周圍,嗤笑一聲,「很明顯,它沒有滿足『神』的需求。」
「天上的眼睛越來越近了。」青年按住了艾斯特爾的肩膀,他的眼睛就像釘子一樣釘在她臉上,「我知道你想帶我走,但現在不行,如果沒有我牽引住那些眼睛,它會看向其餘東西。」
西澤爾抹了把臉,語重心長:「普通人被這些眼睛看一眼都會瞬間崩潰掉,這些囈語聲甚至會引起異化,艾斯特爾,你應該明白。」
艾斯特爾就像一個雕塑一樣坐在那裡,好像沒有聽到西澤爾的話。地上似乎有什麼特別吸引她的東西一樣,她的眼睛直直盯住地面。
「……我都明白。」
好像過去了很久後,艾斯特爾輕輕開口,她仰起頭看著那些眼睛,又重複了一遍:「我討厭『神』。」
「我知道,如果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是我,來的人是你,我也會對你說出意思一樣的話。這些道理我都明白。」
可理智不能衡量感情,艾斯特爾再明白,還是沒辦法克制自己的心痛。
腰上的劍也鳴叫了起來,它似乎渴望砍下所有與艾斯特爾為敵的事物,艾斯特爾抬起手握住劍柄,看著西澤爾有點自嘲地說:「別人都能犧牲,我們當然也可以犧牲。」
就在這時,艾斯特爾突然面色一肅,拔出劍擲向右手邊,古劍仿佛被膠水黏住,一陣空間波動從劍尖處蕩漾,一道空間裂縫在她身側打開,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肩膀,而西澤爾也按住了艾斯特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