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聖境內的所有朝聖者都集聚在了偌大的銀柳庭院中。
尼卡抱著法杖,拘謹地站在希爾文身後。周圍人聲嘈雜,他透過層疊的人群無意間看見了黑狼一行人,一下子渾身緊繃。但黑狼卻沒注意到他,眼睛只直勾勾地望著庭院中心的圓頂花亭。
尼卡愣了下,失聲喃喃:「……紅的。」
希爾文側過頭,「什麼?」
「我剛才,」尼卡語氣猶豫道,「好像看見黑狼的眼睛有紅光。」
「……」
希爾文抬目看去。
母樹的魔力波動與常人無異,低階樹種及其眷屬祭品大多可以靠紅眼睛認出,但等階更高的樹枝和王樹都會自行偽裝,在不主動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很難辨別。
如果在這種場合混入人群……
見希爾文半晌不說話,尼卡更加不確定了:「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希爾文沒有直接回應尼卡的話,但以防萬一,他將一顆紅水晶交給了尼卡——和之前擋下柯林風魔法的屏障水晶同一品質。
「如果典禮上發生變故,立刻離開這兒,回旅舍找黑斗篷的商隊,他們會保證你的安全。」希爾文交代道,「要是路上遇到危險,就將水晶捏碎,等我和柯林過來。」
尼卡不太清楚情況,但還是點頭應下了。
太陽當空時,唱詩班的孩童們出現在庭中,與林葉中的翠鳥一同合唱起聖歌。身穿白裙的神殿侍女抱琴坐在巨梣樹枝頭,輕盈的指尖在琴弦間撥彈,空靈婉轉的琴聲似溪水潺潺流淌。另有一眾年輕精靈懷抱銀柳枝,在湖畔踏歌曼舞而行。
原本喧譁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全身心徜徉在這百年一遇的禮樂慶典當中,連原本緊張不安的尼卡也不自覺看得入神。
希爾文環抱著手臂,屈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似乎在專心等待什麼。
直到歌樂聲漸而休止,綠山鳩齊齊飛向庭院中央的花亭,各自銜起了雲紗的一角。看見紗幔後的身影時,希爾文眼底才終於有了明顯的波瀾。
是柯林。
但與希爾文見過的樣子都不一樣。
圓頂花亭開滿了寶藍的迷迭香,精靈青年就獨自坐在花叢間。他垂下眼睫,將手中的銀質長笛遞至唇邊,隨著抬手的動作,綢緞一般的銀髮從他肩頭淌下,柔順垂墜的希頓也跟著輕輕曳動,襯得他膚色更加白皙。
這種素淨的銀和白巧妙地中和了明珠寶飾的華貴感,少一分太淡,多一分過繁,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典雅和端莊。
周圍傳來人們的低聲驚呼,希爾文已經無心分辨那些驚嘆的話語。他望著柯林,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一聲比一聲重,宛如擂鼓一般震動。
某一瞬間,四周的人潮似乎都退去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希爾文甚至迫切地希望這場典禮馬上結束。
他想快點和柯林重聚,想帶著柯林立刻離開這裡,最好到一個只有他倆的地方去。
亭子裡,柯林用餘光暗自找了幾遍指位,確認無誤後才抬起眼帘。
結果一眼就與人群中的希爾文對上了視線,他看見希爾文專注地望著他,嘴唇翕動了下,無聲地吐出一個音節。
-林。
柯林氣息亂了一瞬,差點第一個音都沒吹出來。
他立刻避開目光,及時做出了補救。明亮悠揚的長笛聲一響起,暫緩的曲樂也隨之重新奏響,所有聲音交織匯聚在了一起。銜枝的翠鳥一隻接一隻掠過湖泊,銀柳枝拂過水麵,帶起一串晶瑩的水珠,又被風催動,化為細雨甘霖灑向人群,將現場的氣氛推至最高點。
整場典禮中,柯林戲份不多,畢竟剛上任不久,他只需要吹一小段長笛,再用風魔法催化泉水即可,之後的流程全由長老會接手。
但直到柯林完全離去,現場仍殘留著隱隱的騷動。
典禮很快過渡到下一個環節,希爾文已經開始考慮一會兒走哪條路進沙弗萊宮搶人。
斟酌決定好後,他終於開口道:「尼卡,我們……」
話沒說完,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
狼人們突然集體獸化,嘶吼著撲向周圍的朝聖者。眾人驚恐萬狀地四散竄逃,只有一名法師在混亂中摔倒在地,眼見就要被咬斷脖子,一道銀光乍然閃過,幾隻飛撲的狼人瞬間被攔腰斬斷,黑紅的污血噴薄而出。
法師被兜頭濺了一身血,表情呆滯,手腳發軟地癱坐了下去。
希爾文緩步走出人群,甩去了銀劍上的血漬,垂目掃了眼滾落在地的幾截屍體,態度之平靜,像是隨手削去幾根擋路的雜樹。
如此血腥的場面卻令其他朝聖者駭然失色,以至於過了許久,才終於有人注意到狼人們不正常的紅眼睛。
「是……是母樹的祭品!」
「這裡為什麼會混進母樹的眷屬?!」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被希爾文一劍震懾的人群變得更為驚恐混亂。精靈長老們和巡衛試圖進場控制局面,但為時已晚,不遠處又接連爆發出更多的驚叫聲——混入典禮的母樹眷屬不止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