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爸是副廠長,也不能強行把他送進軍代表的課堂。
而理論課和實踐課是同步進行的,最近幾堂實踐課,周牧在車間裡聽講跟聽天書似的。
實在沒了辦法,他才想來探一探吳叔叔的口風。
吳崢嶸很好說話,對他這種近乎冒失的行為表現得相當包容,笑了笑說:「我為大家上課,是受了廠留學委員會的委託,只要進門時有聽課證,大家都可以來旁聽。」
「那我們去留學委辦一張聽課證就可以聽您的課了,對吧?」
「嗯。」
「那可太好了!」
周牧和劉國慶都面露驚喜,連聲對吳崢嶸道謝。
兩人只顧著高興,尚未意識到,沒有軍代表親自確認,留學委是不可能輕易發證的。
周牧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吳崢嶸,正欲詢問是否可以坐下拼桌,吳崢嶸卻隨手指向另一邊,話里似有關切:「那邊還有張空桌,你們抓緊時間,別耽誤了下午去預科班上課。」
「啊,」放飯盒的手停在半空,周牧用輕咳掩飾尷尬,儘量若無其事道,「那行,吳叔叔你們慢用,我先過去了……」
吳崢嶸點點頭,不再多話。
他神色如常,措辭也挑不出毛病,但吳小姑養了他十幾年,看出他這是不耐煩應付了。
那小伙子能進留蘇預科班學習,怎麼看都不像是笨蛋,崢嶸怎麼是這副態度?
吳崢嶸重新拿起筷子,只當沒看出小姑眼裡的疑問。
他今早找人了解了葉周兩家的情況。
對周牧的印象,已經從同事家的聰明兒子,變成了聰明的糊塗蛋。
周振業好鑽營,不滿意兒子的這樁娃娃親倒也在情理之t中。
他若是卑劣在明處,坦坦蕩蕩跟人家退了親,吳崢嶸或許還要高看他一眼。
可這家人既要實惠又要名聲,心達而險,言偽而辯,怎麼看都是小人行徑。
吳小姑沒工夫關心別家孩子,小聲叮囑他要跟同事搞好團結,別總跟個雄孔雀似的目中無人,而後嘆氣說:「你這個樣子,也難怪小葉的父親覺得你們不合適,人家今天一大早就回絕了你倆的事……」
吳崢嶸一面聽小姑絮叨,一面拿著筷子風捲殘雲。
葉家會回絕,在他意料之中。
他已經提前打了預防針,葉家父母未必樂意讓女兒遠嫁。
哪怕父母樂意,葉滿枝本人也不見得同意。
那姑娘似乎有些怕他,又在他跟前丟了面子。
昨晚分別時,對方簡直如蒙大赦,緊繃的肩膀都因此而放鬆了。
吳小姑略顯遺憾地說:「普通人家能捨得讓女孩讀到高中的並不多,這至少說明葉家父母是很開明的人。小葉那姑娘文化程度高,家庭成分好,人又長得文靜乖巧,你爺爺那邊應該也能滿意。」
她心中暗暗後悔,早知如此,當初真不該由著老爺子插手侄子的婚事。
她父親選人只有一個標準——賢惠順從。
嫁進吳家的媳婦,從她母親,到她幾位嫂子,無一不是這種類型的。
依著吳崢嶸的各色脾氣,九成九不願與這樣的媳婦過日子。
眼見侄子神色轉淡,吳小姑慌忙補充說:「雖然請黨組織介紹對象,是你爺爺的提議,但人選是你們廠領導相看的,老爺子沒插手。你可別因為以前的芥蒂,錯過了好姑娘。」
吳崢嶸回憶了一下葉滿枝替人打抱不平時的樣子,鮮妍明亮,神采飛揚,確實不太符合祖父的挑人標準。
不過,對方鼻血橫流,羞憤欲死的模樣,也格外鮮活就是了。
吳小姑見他不像會聽勸的,猶豫一陣後,從背包里翻出兩張新相片,笑著推給他。
「既然你也沒那個意思,那咱們就放下過去的包袱,一切向前看吧。這是你們婦聯姚主席幫忙推薦的另兩個人選,我仔細打聽過了,都是很優秀的好姑娘。你今晚先跟這位小劉姑娘見一面!」
吳崢嶸:「……」
他垂眸看著面前的兩張新相片,委實沒料到相親會像趕場一樣緊鑼密鼓。
不由蹙了蹙眉。
「小劉姑娘是你們廠醫院的護士,23歲,連續兩年被評為先進個人,跟你一樣熱愛革命工作,你們應該能有話聊。今天下班以後,你倆就近去工人俱樂部見一面,要是談得來……」
吳崢嶸沉默聽了一陣後,終究沒忍住,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小姑。
「小姑,我仔細想了想,其實你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昨天那位小葉同志非常優秀,葉家的條件雖不是最好的,卻勝在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