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朱迪抱著阿里出來,從雙方表情看,似乎已經重歸於好。
顧燈問:「解決了?」
朱迪搖頭,又說:「她想說給你們一起聽。」
顧燈有些意外地看向阿里,阿里抱著木雕人偶,緩緩開口:「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兩個大人不可能和小孩子計較,都搖頭說沒事。
阿里又說:「我過來其實不是想看馴鹿,我想跟你們一起去外婆那裡。」
馴鹿遷徙的終點是北冰洋沿海平原,確實會經過一個因紐特人聚集地,那是朱迪的故鄉,阿里的外婆也住在那裡。
「外婆?」朱迪愣住,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她安慰阿里,「等你暑假,我們再一起過去好不好?或者把外婆接過來陪你。」
阿里搖頭,有些慌亂地說:「來不及了。」
朱迪:「為什麼來不及?」
阿里:「因為外婆生病了。」
「不會啊,」朱迪搖頭,「媽媽上周才通過電話,她自己都說身體沒事。」
阿里抓著木雕,低頭說:「可是我夢見她病了……」
聽到這話,顧燈表情變了變。
章離抬頭看他:「怎麼了?」
顧燈搖頭:「沒事。」
他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接下來無論怎麼問,阿里都在重複這句話。小孩兒精力本來就差,剛才又哭了這麼久,很難長時間進行對話。
終究還別人的家事,顧燈和章離都沒有開口。最後朱迪妥協,說:「這樣吧,我們今晚去找外婆,住一晚再回家。」
「十天好不好?」阿里仰起頭討價還價,「我住十天再回家。」
「阿里,」朱迪語氣嚴肅起來,「媽媽沒時間陪你呆十天,外婆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你自己過去沒人能照顧你。」
阿里傷心了一會兒,又突然抬起頭說:「那古德叔叔呢?古德叔叔可以陪我一起!」
朱迪搖頭:「叔叔自己也有事,而且就算叔叔沒有事,憑什麼就要人家花十天陪你呢?」
阿里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支支吾吾地說:「我可以給叔叔報酬。」
朱迪:「你能付什麼報酬?」
阿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要哭了。
顧燈猶豫了一會兒,試著開口:「我能理解阿里的心情,如果你不介意,我陪她待幾天也沒問題。」
朱迪很不好意思,搖頭道:「不用,我們沒理由讓你做這些。而且那邊風俗和環境不一樣,你語言也不通,過去很難適應。」
顧燈倒是沒想過這點,他對因紐特人的了解完全來自高中地理課本,什麼住冰屋、吃生肉,感覺相當原始。但朱迪和阿里又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而且因為都是黃種人,相處起來甚至感覺更親切。
顧燈雖然理解阿里想陪伴老人的心情,但又確實有些害怕去陌生的部落里,順勢保持了安靜。
阿里大約也知道希望落空了,她沒哭出聲,但眼淚卻掉個不停。吵鬧的孩子令人厭煩,但安靜哭泣的孩子卻可以喚起憐憫之心。
朱迪心裡也不好受,低聲安慰阿里。阿里再也忍不住,哭得幾乎要背過氣。
「我可以去。」一旁,安靜的章離突然開口。
阿里已經哭得話都聽不清了,倒是朱迪抬頭看向了章離。她不放心顧燈去,但對章離卻毫無疑義。
她和史密斯從小就熱愛自然,也有許多登山和越野滑雪的經歷。考慮到工作和即將到來的孩子,他們決定乘船穿越阿拉斯加,以此慶祝新婚蜜月。
食物、交通工具、通訊全都考慮周全,唯獨算漏了蚊蟲大軍。
阿拉斯加是高緯地區,不是生活在本地的人,很難把這裡和蚊子聯繫在一起。但事實上,每到夏季,在北冰洋草原、尤其是河口三角洲地區,幾乎就是蚊子的天地。鋪天蓋地的蚊子大軍瀰漫草原,不放過任何一頭帶血的動物。
北美馴鹿夏季往南遷徙,主要原因就是為了躲避蚊蟲攻擊。僅一天時間,蚊子就可以從馴鹿身上吸走300ml鮮血,甚至有許多馴鹿是死於蚊子攻擊。
朱迪和史密斯對此一無所知,幾乎沒有任何防蚊措施就駛入了河口三角洲地區。空中蚊子遮天蔽日,仿佛烏雲盤旋不盡。
蚊子不放過外露的每一寸皮膚,直往耳朵鼻子裡鑽,甚至快要堵住了他們的呼吸。朱迪和史密斯全身瘙癢,疼痛難忍,幾乎片刻也堅持不下去。
絕望之際,有個攝影師出現在三角洲,送了他們驅蚊液和網紗面罩,連名字都沒留就離開了。那是他們第一次見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