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楹往全景落地窗外看去。
今天是陰天。
雖然才只是中午,但外面已經是烏雲蔽頂,似要下雨,像是傍晚了。
梁初楹盯著外面的烏雲看了一會,直到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她看向自己的手機。
——是她的私人醫生。
她感覺到後背被人拍了一下,舅舅揚了揚滿是鬍渣的下巴,指尖夾著的一根煙冒了菸灰,半落不落的,隨即男人利落地把煙摁滅在菸灰缸里。
「行啊,你到時候給我打個電話。」他抬著手指做了動作,像小人跑步,「舅舅會『咻』的一下就趕過去,要是你們老師再批評你,我就說——」
他大大咧咧地笑,「說我們楹楹,是很好很正義的孩子,他沒資格批評。」
梁初楹看著他,沉默慣了的人說不出感激的話,眼睛裡卻盈了細碎的光。
親人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她不說,舅舅也看得懂,因為眼睛比嘴更善於表達。
她刻意在阿婆面前隱瞞了這件事,晚上吃過飯以後覺得悶,就出門轉轉。
平時一直被關在學校,放假的時候就在做一些零散的兼職,梁初楹沒空去欣賞城市的美麗,只不過在梁初楹家旁邊有一條大江,江上架了一座橋,每到晚上就會亮起五顏六色的彩燈,橋上是大馬路,來來往往的車很多,橋面很寬,是個風口。
她走了很遠的路,去了一家便利店,買了一罐水果硬糖,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彈珠機前,拆了幾顆糖,一把扔進嘴裡含著,然後把糖紙展開,對著路燈看。
旁邊有人落座,梁初楹沒在意,把糖紙一個個展平,疊在一起。
「巧。」
梁聿穿了個寬鬆的聿色衛衣,沒看她,像是沒有在跟她搭話。
漂亮的狐狸眼幾秒後朝她瞥來,少年緋薄的嘴唇在暖色的路燈光線下顯得偏紅,忽略性別的話,他真的很像神話故事裡的妖鬼,狐狸相天生就勾人,只是梁聿不常笑,唇角總是平的,倒增了股清如雪的氣質。
梁初楹嘴裡還含著糖,她嚼了幾下,含糊著「嗯」了一聲。
梁聿掏了幾個硬幣投進去,機器吐出幾個彈珠,他興致缺缺地玩了幾局,氣氛卻一直很沉寂。
兩個性子冷淡的人碰到一起,說的話加在一起都不超過三個字。
梁初楹吃糖吃到牙齒發酸,就把剩下半罐子糖推給他。
梁聿低眸看了一眼,跟他上次在網吧吃的劣質水果糖一個樣子,他沒伸手,繼續打彈珠,「下次別買這個牌子的,難吃。」
便利店裡偶爾有人進進出出,對面是一條巷子,巷子口有兩個堆滿了的垃圾桶,梁初楹轉了個身,面對著巷子坐,耷拉著眼睛把糖紙一張一張整理好,用夾子夾住。
梁聿的彈珠輸光了,回頭看見她專心致志地抹平糖紙的皺褶,他覺得好笑,就弓著腰,手肘撐在彈珠機上,托著下巴懶散問了一句:「你收集這些幹嘛?」
一些彩色透明的塑料紙而已。
梁初楹把一疊糖紙夾好,偏頭回望他的時候看見倏然間愣了一下神,眨了幾下眼,盯著他的那幾秒沒說話。
梁聿經常被人盯,但是他不覺得梁初楹是那種會對外表感興趣的人,於是少年就疑惑地半挑眉梢,悶悶地發出一聲「嗯?」
看見他的那幾秒,梁初楹想起很多事,她又轉頭看了看對面的巷子,重新抽了一片糖紙出來,兩指夾住,抬高了手臂對著光看。
「糖紙上有很多褶皺,我之前嘗試壓平,失敗了。」她有一搭沒一搭的,好像在閒扯什麼。
梁聿的眼皮耷拉著,又「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梁初楹用糖紙擋在眼睛前,嗓音淡淡的,「很小的時候我以為透過糖紙看見的世界才是真的,我以為只有我窺見了世界的真實,我很高興。」
糖紙是紅的,世界便是紅的,她以為那是真的,以為世界可以被一張小小的糖紙改變。
梁初楹把糖紙放下來,聲音變得很輕:「因為我巴不得這個世界是假的。」
巴不得她過往十六年的人生,都是假的。
【他怎麼像鬼一樣啊,又不笑,又不說話。】
【我之前跟他做同桌,他會瞪我,感覺好恐怖!】
【他可能是腦子不好,他腦袋後面有好——長一個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