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十多平米的出租屋裡,只有兩扇腦袋大的窗戶能往死氣沉沉的屋子裡透來一些光線,窗戶下面的小桌子上擺了沒用幾次的鍋灶,跟洗手池挨在一起。
逼仄到喘氣和呼吸都沒辦法掩蓋的屋子裡,此刻安靜了下來。
梁聿關了櫃門,轉過身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好。」
「你牙都沒刷完就跑進屋子裡就是想拿你羽絨服口袋裡的手機叫救護車,只是有人比你快而已。」
梁聿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有種被人猜中心思的心虛,他錯開眼嗤笑:「鬼怎麼會懂人心。」
藍火盪了幾下:「鬼,怎麼不能懂人心!」
它飄向梁聿的方向,在他肩膀上躍來躍去,梁聿眼前不斷閃過藍色的虛影,鼻間嗅到一點玉蘭花的香氣,他恍惚兩秒,又聽見它的聲音:
「我知道你的一切。」
鬼火往下墜,梁聿抽手出來接住它,掌心像落入了一團藍色的羽毛,輕得沒有任何重量。
「梁聿,你別不信。」它落在他溫熱的掌心,「我是來救你的。」
「砰砰」幾聲,外頭有人叩響了門,梁聿回過神來,往門外看去,斑駁的窗戶上出現幾個攢動的人影。
「剛剛老頭跳樓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外頭看著呢警察局的人來了,要問問情況。」
鬼火和梁聿那種莫名其妙的對話被這聲音打斷,梁聿甫一眨了下眼睛,兩手一撒,小火苗就從他掌心墜下去,晃了幾下又很努力地往上飄,像什麼笨重的鳥。
梁聿往大門處走去,先從窗戶往外看了一眼,然後把門拉開,外頭烏泱泱的聚了不少人,視線交錯落在他身上。
寒風一下子往屋子裡灌,鬼火毫無避諱地飄到梁聿肩頭,外面的人表情未動,看樣子什麼也沒看見。
剛才第一個到處叫人的就是梁聿的鄰居,他連對方姓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很喜歡穿顏色鮮亮的衣服,站在冰天雪地里跟朵花兒似的。
還有幾個穿警服的,應該才來不久,擠過來問了他幾句,比如老頭什麼時間跳樓的,當時他在做什麼,是不是除了孫老頭,沒別人在樓上。
梁聿面色很鎮靜,語氣也平淡:「樓上沒人。他年紀太大,得了痴呆,挺多人都知道。」
對方粗略地點了幾下頭,又問張老頭在這兒有沒有熟人,難道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的嗎,梁聿沒說話,邊上人替他答了:「喏喏喏,就你邊上那孩子,以前經常上姓孫的家裡吃飯,就他跟跳樓的老頭最熟了。」
梁聿還是沒說話,警察打量了他幾眼,說行,去警局做個筆錄。
他進了警車,鬼火還趴在他肩膀上,跟甩不掉的口香糖一樣,話也很多。
「我猜你剛剛一定想翻白眼罵他,明明孫老頭有自己的親孫子,要了解孫老頭的事兒怎麼非得把你這個假孫子扯上。」
梁聿側目看了它一眼,因為不能平白無故在警車裡自言自語,他索性不理。
它倒是不依不饒:「你又在想,這幻覺什麼時候才會消失,自己一定是發神經了。」
車裡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的警察就跟他嘮了幾句,問他怎麼認識孫老頭的。
他直白地說:「之前窮得要餓死了,他給了我幾個包子,我看他人傻,就一直去他家裡吃飯,老頭認不清人,把我認成他孫子了。」
「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麼會窮到這種地步,你爸媽呢!」
「死了。」
「都死光了!」
他的教養和用詞都十分妥帖,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造成了這場誤會。
「那就冰釋前嫌。」梁聿慢條斯理,為總算解開的烏龍感到如釋重負。
窗外萬里無雲,梁初楹第一次白天到訪,這才發現他這裡採光通透,視野極佳。
梁聿帶著她來到側臥,「到時候你搬過來的話,可能要委屈住在這裡了。我中午不會回來,要是老爺子突然到訪,可能需要麻煩你將護膚品之類的東西,挪到我的臥室。」
梁初楹點頭記下,「沒事,我可以準備兩套。其中一套放在你的臥室里當擺設。」
「好。」梁聿唇角微抿,依舊是那副容色清淡的模樣,「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東西,你微信發我,我去採購。」
當然有。
梁初楹想了下,覺得這東西也沒必要準備。畢竟沒有人會把計生用品擺在顯眼的位置,長輩也不至於四處翻找。
兩人簡單交代好注意事項後,梁初楹回家倒是真的想了份清單。
夜裡,想著梁聿大概還沒休息,她從備忘錄里複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