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下翻了翻。
起初梁聿還算正常,不過那種正常更像是刻意壓制裝出來的風平浪靜,儘管發送的都是看上去無比正常的文字,背後卻仿佛能看見一雙深黑瘮人的眼睛。
【找到了小時候送給姐姐的兔子玩偶,弄壞的時候見你哭的很傷心,所以後來很用心地縫補好了呢,可惜已經被洗過,沒有姐姐身上的氣味了,好難過。】
【姐姐每年給我的阿貝貝我都有好好收藏【圖片】,從你八歲到十八歲的頭髮,我都當作寶貝一樣藏起來了,今年不會給我過生日了嗎?
姐姐好狠心,你騙了我,你之前說每年都會記得的。
……我恨你,帶著扯地連天的愛意恨你。】
【其實那天要是我說我根本不想吃早餐,是不是你就走不了了,就能一直待在我身邊?
姐姐,你還在生我氣嗎?
我好像有點活不下去了。】
【姐姐,我們打斷骨頭,連著筋。】
「什麼交易?」梁初楹問。
梁柏樹一隻胳膊撐著門,鬆散地垂眸掃視她,「你幫我搞定爺爺,我給你五百。」
梁初楹抬頭跟他對視幾秒,然後彎著眸子笑了,她伸出手來,「一次性結帳哦,先付款吧。」
面前的人拿出手機準備給她轉帳,梁初楹突然想到什麼,一把抓住梁柏樹的手,面露糾結:「能給現金嗎?」
梁柏樹:「為什麼非要現金?」
她撇撇嘴,腹誹著:梁聿他只要現金,能怎麼辦?
主要是梁初楹擔心修算盤的錢不夠,這下正好可以從她哥手裡薅點兒,給梁聿。
但這事兒解釋起來又麻煩,待會兒她哥估計又得問:「他為什麼只收現金?」
從某方面來說她哥跟梁聿有點像,都有點兒一根筋。
所以梁初楹也不想多費口舌,只是堪堪嘆了口氣回答:「反正我就要現金,不然你就自己說服梁老爺吧。」
梁柏樹眉頭輕擰了一瞬,抿著唇說:「賒帳。」
很難想像,這兩個字是怎麼穿過重重心理障礙,從她哥牙齒縫裡鑽出來的。
梁初楹好不容易有機會看他吃癟,自然不會放過,她佯裝不耐煩,使勁兒推門把門關上,不懷好意道:「概不賒帳,什麼時候有錢了再來交易。」
梁柏樹吃了她一記閉門羹,也沒再打擾,安靜地走了。
梁初楹終於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她撒歡般扔了拖鞋往床上跳,仰面躺著,身子呈「大」字。
她看了會兒天花板,老電扇慢慢悠悠地轉著,搖搖晃晃的。
後來它轉得越來越不對勁兒,跟盪鞦韆似的,梁初楹直勾勾盯著它,一直到那吊扇離開天花板開始往下墜了她才反應過來,一個翻身就滾到床底下了。
「嘭嗵」一聲響,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吊扇直直砸在她床上,梁初楹半撐著身子跌坐在床邊,驚魂未定地呆愣著。
直到梁老爺舉著個鍋鏟,大喇喇拉開她的門喊著「怎麼了」,梁初楹才懶懶回神,手指顫抖地指著吊扇哭訴:「它壞了。」
「又要花錢修啦!」梁初楹大喊。
吊扇摔得有點兒散架,按梁老爺念舊的觀念,是萬萬不會換的,只要東西沒碎成粉末,就有挽救的餘地。
第二天梁初楹沒珠算班的課,她跟梁老爺兩人把吊扇搬上小三輪,準備去店裡修修。
期間梁柏樹本欲搭把手,被梁老爺一巴掌拍了回去,他說:「把梁志斌喊來!明天就讓他把你接回去。」
梁初楹坐在小三輪后座上,雙手托腮,她麻木地想:你昨天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天際儘是霞色,緋雲輕吻紅日,儘管已經臨近傍晚了,熱度卻未退。
暖人的晚風撩起梁初楹的劉海,小三輪跌跌撞撞地駛出巷子,她看見牆上亂七八糟的塗鴉,滿身灰的小孩兒競相追逐。
后座上還擱著把破洞的蒲扇,梁初楹想著等那五百塊到手了給梁老爺買個新的。
雖然他可能不會要。
修理店離這兒挺遠的,梁初楹幫著爺爺把吊扇抬進店裡,這鋪子門面小,裡面堆的亂七八糟的零件一大堆,兩人很艱難地繞進去,梁老爺跟老闆侃侃而談,不僅砍了價,還非要在旁邊盯著人做工。
梁初楹看不懂,也覺得沒意思,跟梁老爺報了一聲就想出門溜溜。
她熟悉的只有花溪巷那一小塊地兒,離得遠的地方她一概不熟。
梁初楹本意是出來買點吃的,結果轉悠一會兒怎麼就到了河邊,天色略沉下來,重重壓在河堤兩岸,雜草瘋長,河面波光粼粼,像堆了一河鑽石。
這景色實在是好,梁初楹拿出手機準備拍一張,結果在畫面里捕捉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把畫面放大,眯著眼睛從模糊的畫質中努力辨認,恰逢少年此時側身,一雙熟悉的眼就穿過手機屏幕對上她的。
梁初楹摁滅手機,站在河岸上沖梁聿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