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再沒有王栩文的聲音,梁初楹快走到轉角了,才聽見另一道聲音:「不是來送酒的?還有什麼別的事忙。」
梁初楹停了步子,走廊里暖光燈的燈光投射在地面的軟毯上,那道聲音清冽,不帶絲毫情緒,寡然得像山野的霧,淌過清潤的草葉。
梁聿抱臂靠在門邊,揚了揚眼,一雙狐狸眼上挑,暖色的光映進他漆黑的眼。
青年像是剛從賽車場裡出來,連衣服都沒換,黑聿相間的底色,胸口兩側綴著拉鏈條,鏈頭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晃了幾下。
王栩文看看他又看看梁初楹,踱到梁聿旁邊小聲說:「你先進去吧,你倆這關係有點尷尬。」
梁聿斜眼看了他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唇角輕微抿住,渾不在意地繼續沖梁初楹說:「把酒送進來吧。」
梁初楹根本不聽他的,推著車繼續往前走。
車輪軋過地毯,拐過轉角的時候,梁聿看見了她脖子上的印記,他幾不可聞地眯了眼,身子往旁邊靠了靠,腦袋輕抵在門框上。
王栩文啞然幾秒,小聲說:「她脾氣還是這麼犟。」
「怎麼?」梁聿的視線還落在遠處,意味不明地咬著字,「後悔當時沒追到?」
這件破事兒也值得他記這麼久。
王栩文縮了縮腦袋,扯了他一把,「行了,人家根本不想跟你見面,咱們繼續辦慶功宴吧。」
包廂里都是一些認識了很久的朋友,梁聿在門口靠了一會兒,最後拉上門進去了。
此後他就顯得興致不太高,青年把脖子抵在沙發靠上,指尖微動,從胸口的口袋裡拿出一枚彩色糖紙,送到嘴邊用淡色的唇抿住,齒間銜住糖紙邊緣。
梁聿的眼皮微微下落,鴉色的睫遮覆住漆色的瞳孔,房間裡的音樂聲很大,頭頂還有不斷晃動的燈球,五顏六色的光纏繞在梁聿指尖。
時間過了太久,已經聞不出來這枚糖紙以前包住的是什麼口味的糖了。
他眨了幾下眼,神情懨懨地把糖紙扯出來,塞回口袋裡。
有人問著:「酒還沒送過來嗎?要不然打個電話問問?」
王栩文慌了一下,下意識看向梁聿,見後者的情緒毫無波瀾,就撒了個謊:「剛剛送了一次,我讓她去換一瓶了,再等等吧。」
梁初楹是不會再給他們送酒去了,她把推車推回去以後,王姐追著她問了很久,梁初楹的興致不太高,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裝咳嗽,說淋雨感冒了。
因為下了很久的雨,會所里的客人本來就少,也沒有需要梁初楹的地方了,王姐乾脆就讓她回家歇歇。
梁初楹換回了衝鋒衣,啟唇死死咬住拉鏈頭,走到會所門口的時候,她看見門框上掛了個晴天娃娃。
風太大了,地面的落葉囫圇滾了幾個圈,晴天娃娃在風中左搖右擺,梁初楹側眸久久注視著,耳邊的雨聲經久不停,大雨沖刷著這個世界,仿佛要讓他們漂流回到幾年以前,回到見面對視的第一眼。
她仰頭看了看天。
陰霾一片。
乾媽拍拍她後腦勺,說話氣短:「別還沒到最後就做最壞的打算啊。」
門口還有很多新聞媒體,畢竟這是華城的重大新聞,門外幾乎是井噴式地聚滿了各種攝像機。
開庭前幾分鐘,幾個人坐成一排,梁初楹抬眼,看見他爸被帶了上來,眉眼都耷拉著。
萬寶麗坐在旁邊,拿了個本子出來頂了頂她的胳膊,梁初楹一看,以前她見過,是萬寶麗用來記電話的本子。
她疑惑地接過來,萬寶麗示意她一邊聽一邊看。
筆記本的封皮很破了,翻開第一頁,名字那欄是用藍色鋼筆寫下的「崔廣平」三個字。
梁初楹眸光閃了閃,因為一夜沒睡,眼前發花。
翻開崔廣平日記第一頁的那一刻,他爸的聲音也一起響起。
「我與崔廣平相識於1994年,我在俾縣稅務局,他被調職成我的領導。」
「……」
【1994年5月23日。我被調到俾縣,以前的同事說我沒腦子,這麼個苦差也答應,俾縣窮得鳥不拉屎,干半輩子都晉升不了,他們說我腦子被驢踢了才跑到這裡來。
也許吧……哈哈,但我覺得還是有意義的。
因為我碰到了我覺得這輩子最值得交往的朋友——梁慶。
我和他有一樣的目的,都是希望這裡的老百姓能脫貧,大家都變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