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懷鈺覺得這種掌握感出現了漏洞。
明明他感受到了程今越的恐懼,但她卻沒有死於血契之下。
按理來說,他是一隻魔,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程今越會討厭他,恐懼他,厭惡他。
而偏偏不會是喜歡他,愛他。
血契的內容不容更改,就算是他,如果一旦起了不幫程今越復仇的念頭,他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立馬要被擠壓破碎。
懷鈺突然覺得自己如此愚蠢,居然和這個廢物做了交易,除了一身的血有點用以外,其他的地方,從頭到尾都是沒有一點用處。
為了那一個可笑的承諾,他竟然一時間昏了神,竟然還真的答應了這個血契。
他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程今越,眼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懷鈺雖然瘦削,但仍舊比程今越高出兩個腦袋,他低頭俯視程今越時,更像是猛獸在看一隻小白兔。
程今越抬眸與他對視著,眼中的笑意不減。
這對懷鈺來說太陌生了,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眼神。
為什麼會是溫柔的,善良的,澄澈的眼神?
他好像從出生開始,就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這樣的眼神。
因為他身上流的是魔種的血,天生就會對其他人產生壓迫,讓他人產生厭惡。
可程今越為什麼偏偏不受這個影響?
「我殺了你的侍女。」懷鈺再一次強調。
「我知道。」程今越點點頭。
「你不憤怒?」
「我為什麼要憤怒,懷鈺跟她們比起來,更重要,不是嗎?」
程今越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她看著地上一地狼藉,但卻沒有在她的眼睛裡面看到一絲憐憫。
「我跟你之前從不相識。」
「是,但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只是你不認識我而已,懷鈺。」
懷鈺皺眉,疑惑地看著程今越。
「不然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呢?不然我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到平城找你呢?我耗盡了很大的膽量,才鼓起勇氣來找你。」
程今越依舊是柔柔地笑著,臉上找不出一絲撒謊的痕跡,她的眼眸澄澈,讓人想到高山上的潔白的雪,無法玷污。
懷鈺一向對人的情緒非常敏感,可在此刻,他竟然無法分辨程今越的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明明知道答案是什麼,卻還是問出了這個愚蠢的問題,好像是在問程今越,又好像是在嘲諷自己。
「真的。」程今越眨眨眼睛。
真的?
說謊話當然是九分真一分假。
她的確是早早就注意到了有隻魔在三界之間到處逃竄,殺人如麻,犯下罪孽無數。
她在人間四處詢問他人,終於得到了懷鈺的一些生平線索。
程今越喜歡這樣落入深淵,見不到光明的人,她喜歡來做這一道光,她喜歡看到對方崇敬的目光,她熱烈地追逐著這種感覺,好像是有蠱一樣,讓她忍不住一直去做這件事。
悲慘的童年,魔族的血統讓他沒有朋友,無人教誨所以犯下錯誤無數。
但他偏偏強得離譜,同時沒有任何勢力依附。
這樣的懷鈺,做她手裡的刀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程今越如今最缺的就是一把鋒利的刀。
她有足夠的耐心去馴服這樣一條乖戾的狗。
就算是頭破血流。
因為過程,其實也足夠有趣。
不過,更重要的是懷鈺身上那強大的力量,總是讓程今越移不開眼睛。
從程今越遠遠眺望到懷鈺之時,她便感知到那滾燙的靈根。
程今越的心從來沒有跳得那麼快過。
便只是輕輕一探,她便能知道,這是世上最適合她的靈根。
仿佛天生下來就應該屬於她。
長明族人生下來便只有一身廢物的靈根,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換靈根。
可偏偏長明族又擁有了一身世間最強的血,普通的靈根根本沒辦法適應身體。
所以程今越一直在找,找最適合她的,最強大的靈根。
近百年的時間,程今越都在尋找著,百年的黑暗之中,懷鈺帶著一道光出現了。
那瞬間的興奮,程今越現在都忘記不了,她渾身都在顫抖,笑容止不住地上揚,眼眸不住地睜大。
她只要看見懷鈺,心就忍不住為他跳得越來越快。
這怎麼不算是一種另類的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