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要去哪兒?」四周嘈雜,又隔得遠,船夫大聲問著。
「沿著城逛一圈就好了。」程今越回答。
懷鈺臉上的笑更加燦爛,雖然他知道,這只是程今越懶得解釋,但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就是能夠讓他開心很久。
程今越坐在船邊,抬頭看著岸邊熱鬧的集市,燈火點綴著這座城,她看著岸上所有人的歡聲笑語,嘴角也忍不住帶著笑。
懷鈺貼近她,程今越不自覺地靠在了懷鈺的肩上。
等反應過來時,懷鈺也在朝她看的方向望去。
燈光是昏暗又暖黃的一小團,照亮在他的側臉,整個人像是用溫柔的筆觸一點點染上去的,像是一團光染在黑暗裡。
「真好啊。」
他突然感嘆道。
「沒有遇到小越之前,我甚至沒有朋友。」
「可你不是魔嗎?」程今越問。
「在以前,很多的時候,我是待在人間的,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族,所以我從來沒有覺得我是個魔種,也沒有魔種找上我,來和我交朋友。」
他淡淡地說著。
「不過在人間我也沒有交到朋友。」
「因為我身上有魔氣,普通人只要待在我身邊,就會忍不住從心底對我產生恐懼與厭惡。」
「當然,我以前是不知道這個的。」
懷鈺笑著。
這句話說得輕鬆,但聽著怎麼都有些心酸。
因為要得到這個結論,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實踐,也就是意味著被一次又一次地拋棄與厭惡。
「你其實可以不用和我說這個。」
程今越突然開口。
程今越年紀越大,經歷的事情越多,她便越不喜歡去聽這些讓人悲傷的往事。
不是因為冷漠,而是因為共情能力太強。
雖然程今越這些年過得很苦,但是或許是本性使然,又或是她的母親是一個很好的人,她的本性並不壞。
如果有機會,如果她的命更好一點,如果她更幸運一點……
可惜沒有如果。
程今越討厭自己難過的樣子,討厭自己真正為別人傷心的樣子。
因為她知道,在這個世道,像她這樣的亡命之徒,就是要冷漠,自私,才能活下去。
「小越不想聽嗎?」
懷鈺的聲音軟了下來,他愣愣地看著程今越,握住程今越冰冷的手。
程今越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要說就說吧,反正我也不能安慰你什麼。」
「難過的事也要告訴別人嗎?」
將傷疤揭開,難過就會再次湧上心頭,會再次在心頭環繞,人會變得脆弱,猶豫。
程今越不要變成這樣。
程今越從來不願意把難過的事告訴別人,因為她並不覺得有誰值得她的信賴。
人與人吐露真心本就是一場賭注,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會輸。
「對,我要告訴小越。」
「因為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但是我想告訴小越,因為我認為小越是值得信任的人,是我愛的人,是我在意的人。」
懷鈺看著她,看著遠處燈火闌珊。
「我嗎?」
程今越突然笑起來。
「大人,你有沒有搞錯。」
「我是一個壞人,惡人,爛人,我騙了你,欺騙了你的感情,害你身受重傷。」
她笑著,看著懷鈺。
她從來都理性至極,所有動人的話在她的耳邊都會先經過冷酷無情的判斷。
每當有誰說愛她這種情話的時候,程今越總會先想,對方是否要利用自己,是否要欺騙自己,是否要報復自己。
所有情情愛愛的話語,只會化作她嘴角若有若無的微笑,若有所思的眼眸。
更何況,對方是懷鈺。
懷鈺現在對她的作用無非只有身上的靈根,所以她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和懷鈺藕斷絲連,但程今越的原則就是不拒絕,不承認,不負責。
她會盡基本義務,告訴對方。
如果對方還會貼上來,那就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這一切都是對方自願的。
「是,我都知道,但我不在乎。」
程今越看著懷鈺目光堅定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下頜清晰漂亮,薄唇緊抿。
「我想告訴你這些,不是因為你對我怎麼,而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