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經濟形勢不好。鋼琴行業現在也不景氣。」
周凜喝了口水,喉結滾動:「經濟下行影響的是中低層。中產家庭會砍藝術類教育支出,中層水平老師會去跟低層競爭。像你這樣的頂尖水平,任何時候都物以稀為貴。」他話裡有話,分明在說王家不夠厚道。
服務員端上滋滋作響的烤肉,油脂的香氣在包廂里瀰漫。
「怎麼不考慮進樂團?那樣更穩定。」周凜又問。
「我想跟小孩接觸。」
周凜更為意外,眼尾笑意更甚:「你喜歡小孩,看不出來?」
「我不喜歡養育小孩。」沈泠泠夾肉放上去,「但偶爾相處還不錯。樂團演出久了會變成機械工作,我享受教孩子彈琴的過程,那是重新體會鋼琴的新鮮感。孩子們總能問出意想不到的問題,就像我姑姑的孫女那樣。」
她的頭髮扎得很鬆,有種極為松適、愜意的美感。
周凜眼睛轉也不轉地含著她,輕笑。
難怪她能接受這個薪資,原來不是當作工作,而是當作樂趣。
「這樣很好。做喜歡的事,怎麼都不虧。人生苦短。」
說完,他翻面烤肉,烤好的肉夾入沈泠泠碗中。他知道她不喜歡吃帶調料的肉,完全烤好的肉香足以抵過任何加工的味道。
「房子住得還習慣嗎?」他問,手中的夾子沒有停。
「嗯。」沈泠泠輕應,「打算找個能幫忙打掃和做飯的阿姨。」
「要不要我幫你推薦?」
她搖頭,細白的手指捏著筷子,將肉片分成小塊。
周凜繼續烤著肉,先給她夾了兩片才給自己。
他記得以前自己偏愛重口味,是沈泠泠讓他習慣了這樣原汁原味的吃法。
久而久之,竟也能品出肉香中的層次。
沈泠泠小口吃著肉,她纖瘦的身形和清冷的氣質,總讓人誤以為她食素。
實際上她無肉不歡,尤其鍾愛牛肉、魚肉和生蚝,但堅持不加調料,只品嘗食材本味。正因她對食物的挑剔,周凜才總帶她來這家店。
用餐過半,周凜自然地抽了張紙巾,輕輕拭去她嘴角的油漬。
三年的朝夕相處,再清冷的仙女也會沾染人間煙火氣。
他從不把她供在神壇上——那意味著永遠無法真正靠近。
沈泠泠吃飯很慢,每一口都要細細咀嚼。這不是缺點,反而讓周凜學會了放慢節奏,真正品味食物的美好。
她離開的那段日子,他再沒遇到過能這樣安靜專注地享受一頓飯的人。
走到半途,沈泠泠藉口去洗手間,回來後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已經付過帳了?」
假裝偶爾離開,實則付帳這種事情,周凜十歲就學會了,沈泠泠卻還有些生疏。
他輕笑:「當然。說好我請你。要是介意,下次回請。」
沈泠泠沒再說話。
用完餐走出店門,夜風裹挾著城市的氣息撲面而來。
周凜為她拉開車門:「送你回去。不過路上要先去趟公司處理點事,方便等我嗎?」
「可以。」沈泠泠系好安全帶。
周凜開車到騰行大廈停車場,他揚頭:「下來,我帶你看看我公司。」
以前她從沒看過。
沈泠泠本來是打算待在副駕駛座等他。
聽他這樣說,便走下來。
透明電梯勻速上升,26層的數字亮起時,眼前豁然開朗——全景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燈火盡收眼底。
開闊的辦公區域以淡棕與淺灰為主調,處處透著低調幹練的氣息,與周凜的性格如出一轍。
果然是他的辦公室。
「稍等。我處理一下文件。」周凜拉開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下,「你可以隨便看看。」
沈泠泠點點頭,高跟鞋踩在紅絨地毯上,不出動靜地參觀。
這裡有其他房間,像是臥室,估計他經常睡在這裡。
當她走到另一面牆前時,腳步突然停住。
牆上整齊地掛著幾幅抽象畫作,線條簡潔卻充滿張力——那是她高中的習作。
交的畫老師說會收起來辦小型畫展,但最後幾節課她沒去,這些畫也就被遺忘了。
沒想到在他這裡。
沈泠泠足足凝視很久。這是她的高中生涯,還很任性。
喜歡模仿杜尚、蒙德里安。
不到十分鐘,周凜處理完工作,走到她身側:「和我的辦公室很配,不是嗎?我很喜歡。」
這句話就輕輕吐露在她耳側。
沈泠泠移開視線:「處理好了?」
「好了。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車廂里很安靜。